喝茅台 以“人民的名义”

　　文/宁向东（清华经管学院教授）

　　晚上浏览今天的财经新闻，看到澎湃新闻报道，说茅台官方在会议上讲：要从讲政治的高度，维护市场价格。怕是媒体断章取义，特意到找了几个角度反复观瞧，发现这奇葩言论好像还真是确有其事，便有了想说两句的冲动。

　　说两句之前，首先必须要声明：我虽然买过茅台的股票，但现在手上是一股茅台股票也没有，因为没钱。今年以来，茅台的股价上涨，我也只是看客。所以，写这篇文章并非是因为个人利益的缘故，纯属就事论事。其实，就算是我买了茅台的股票，也没什么了不起，可以算是股东发表意见。

　　澎湃新闻报道称，在经销商座谈会上，董事长袁仁国强调，“要守好批发价和终端零售价两条红线”，明确53度飞天茅台全国批发价为1199元/瓶；零售价为1299元/瓶。

　　而党委书记、总经理李保芳在谈到“价格到底该不该管控”时表示：“实施价格管控，方向是对的。原因在于两个方面，一是价格的高低，直接关系到老百姓能不能承受；二是价格的高低，直接关系到茅台能不能持续稳定健康发展。”他还说：“民心是最大的政治，只要涉及到老百姓的事，就不单单是经济问题、利益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所以，要从讲政治的高度来看待茅台酒的价格。如果‘价格上来了，百姓不买了，市场没有了’，就是对茅台持续稳定健康发展最大的伤害”。

　　看了这段报道，我一下就搞不懂了：明明是企业定价的事情，又不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产品，怎么成了讲政治的事呢？从哪里扯上的呢？看上去理由不够充分！一个很市场化的产品，价格怎么变化，应该完全按照市场的力量来决定，企业追求的是利润最大化，可以通过定价来利用市场的力量，这也是市场经济下企业运作的权力。把这件事情扯到讲政治的高度，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因为一说讲政治，按照今天中国社会的语境，好像茅台涨不涨价，是一件与社会稳定、政治昌明有关的大事了。我看大可不必这么上纲上线。

　　讲政治，我觉得是一件特别神圣的事情，不能什么事都往这三个字上靠，否则就把“讲政治”给庸俗化了。不会经营，就说不会经营的；不敢担责，就说不敢担责的，别什么事情都拿讲政治当挡箭牌。

　　在我看，茅台酒价格高低这件事，真与“讲政治”无关，也别以“人民的名义”，拿老百姓说事。普通老百姓还真喝不起茅台，2000块一瓶喝不起，“低”到1200块，依然喝不起。如果说茅台的价格和老百姓有点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我觉得主要是以下两种情形。

　　第一，是老百姓需要送礼，茅台是拿得出手的礼品。不过，能拿茅台当礼品的人，也不会是一般的寻常老百姓，起码是月收入好多千、好多万的那些人。

　　第二，就是老百姓可以通过茅台公司上缴的税收获得实际的好处。茅台缴的税越多，普通老百姓所获得的利益最大。所以，要说讲政治，茅台多给国家上缴利税那才是真正的讲政治。而要上缴更多的利税，那就要搞好经营，在用创新方式控制渠道的能力上多下功夫，把假酒彻底打掉，然后把产品价格定在一个合理的位置上。价格波动是正常的，当初的2000多是正常的，后来的900块也是正常的，是市场力量影响所致。

　　茅台的同志不要不服气，也不要告诉我这些年你们缴了多少利多少税，缴多少，有老一代管理者的努力，也有新一代掌门人的功劳，还有品牌的因素，那都是应该的。陈道明都知道：我演的最好了吗？NO！如果我再演一遍呢？没有最好，只有更好。陈道明都知道的事情，一个百年老店更应该知道。

　　茅台是一家国有企业下属的上市公司，说茅台是一间国有企业，也没有什么说不通的。国有企业有三种责任：政治责任，社会责任和经济责任。这三种责任很多时候是分不清的，所以，有时就会被人滥用。你和它讲经济效益的时候，它和你讲社会责任和政治责任；你要和它讲社会责任和政治责任，它说自己是个企业，应该追求经济目标。所以，国有企业的目标容易游移，国有资产的管理有时会成为一笔糊涂帐。

　　在我看来，茅台最大的政治责任，不是把价格给限制住，而是应该利用好的经营管理，把品牌建设好，把利税创造得更多。这才是真正讲政治的高度。

　　说到这里，又说回来了。谁在喝茅台。八项规定之后，绝大多数的公款消费都受到了应有的限制，这个时候的茅台消费基本上是刚性需求，并非是财政的钱，也不是最基层的、广大老百姓的钱。在这种情况下，一方面，茅台的价格上涨压力是有基础的，再增加个几百块钱，甚至市场零售价达到历史的高价位，我觉得都是有可能的。另一方面，提提价，多拿点税收，多些给普通百姓的转移支付，这难道不是讲政治。而且，还应该看到的是，今天的2000元和几年前的2000元是不同的，因为价格指数不一样了。

　　所以，你现在强行限制茅台的零售价，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浪费了可能收到的税收，我觉得不是明智的选择。我不敢说你是不讲政治。

　　茅台面临的一个突出问题，是假酒的问题。

　　前几天，一个朋友请客，喝了点茅台，一两酒不到，下午头就有些难受。几个人都怀疑是假酒。以我朋友的身份，是不应该拿假酒来请客的，这说明茅台的供求关系依然没有达到均衡点，茅台价格还有上涨的空间。关键是要在加大力度、想办法把假酒彻底挤出市场。我觉得解决假酒问题，是茅台多年来所面对的最困难的问题。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了，茅台的价格还可以稳定在更高的价位上。

　　茅台酒，是个奢侈品，是祖宗为这个国家的人民留下来的宝贝，也是一个促进社会公平的工具。有钱人喝了茅台，卖得贵些，国家收的税收就多，就有钱做更多的公共事业，从而让更多的社会成员受益。因此，我们并不一定要以人民的名义来限价。

　　茅台现在用两条红线来管价格，是经营者的选择，是非对错可以留到以后评论。就像2012年之后茅台价格大幅下降，现在也不能说是经营不当的道理一样。不过，我认为，茅台现在的这种限价办法，用了两条红线，实际上是锁定了经销商的盈利空间，如果我是经销商，我会怎么办，就是走量呗。正常的渠道得不到足够的量，怎么办？这个我不说，大家也都想得到。

　　茅台公布的招法是扩大供应量，并且采用一系列渠道管控办法，方向是对的，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缓解需求上的压力，但这种招法是不是最合理的，其实值得商榷。怎么说，这个办法也是以降低基酒存量为代价的。这么做，从长期看是不是划算，恐怕还值得观察和评估。但是，从讲政治的高度来贴牌，比较安全，而且，你一这么说，我也没法和你讨论了。我只能表示不服。国有企业，最怕动不动就给你来个讲政治，一拔到这个高度，经营问题也就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了。

　　不多说了。最近上映《人民的名义》，我也看了一点。我发现所有的领导都爱讲人民的名义，高育良在讲，祁同伟在讲，沙瑞金、陈岩石也在讲。但是，不同的人所讲的“人民的名义”，内涵却是不一样。也许我没看全，好像爱看星星的那位区长也讲过，但就是不作为。如果不是在电视剧里碰到了一个李达康，我看他还可以继续一边当区长，一边看星星。反正，时时处处把人民的名义挂在嘴边上，是安全的，也是政治正确的。

　　本文是宁向东老师（ID：宁向东课外的话）授权九卦金融圈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