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随意抽贷、停贷往往会成为压垮资金吃紧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为避免恶性循环,监管层屡次“喊话”。
8月3日,据媒体报道,银监会办公厅于日前下发了《关于做好银行金融机构债权人委员会有关工作的通知》(下称“《通知》”),其中,第十三条明确表示,“各债权银行业金融机构应当一致行动,不得随意停贷、抽贷,通过收回再贷,展期续贷等方式最大限度地帮助企业实现解困”。
截至记者发稿前,银监会官网尚未发布上述《通知》。但多位接受记者采访的业内人士坦言,“监管层面已意识到债券市场的风险可能会导致银企关系更加紧张,这一举措也是为了防止抽贷对企业和市场造成更大影响。”
其实,银行对煤企、钢企等行业“避而远之”也并非毫无道理。据Wind数据统计,今年以来,国内债券市场已发生18家发行主体债券违约事件,涉及债券数量38只、共计违约金额247.61亿元,这一数字几乎是2015年全年违约金额的两倍。这其中,钢铁、煤炭等产能过剩行业违约情况尤为突出。
中国社科院金融所银行研究室主任曾刚对媒体分析,对银行的这个规范是有前置条件的,被制止的是不合理的抽贷行为。而如果企业确实不行了,会垮下去,正常的银行信贷是可以退出的,不然最终损害的还是老百姓的利益。
银行躲避“雷区”
经济下行压力日益增加,存在兑付困难的企业队伍越来越庞大,尤以产能过剩行业为主。
记者注意到,最新一家发出兑付危机“警示”的企业归属于造船行业。近日,武汉国裕物流产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国裕物流”)在中国货币网公告称,因行业整体市场低迷导致公司财务状况恶化,目前公司资金链十分紧张,旗下主要子公司扬州国裕船舶制造有限公司生产活动处于停滞状态,“公司正在通过多种渠道积极筹措偿债资金,但15国裕物流CP001到期兑付仍存在不确定性”。
而比造船业更“苦”的还是钢铁、煤炭等“老产能过剩户”。“现在不仅是我们银行,基本上所有银行都不给民营煤炭和钢铁企业贷款了,即使是国企也很慎重。”一位平安银行的内部员工向《国际金融报》记者感慨道:“实在是风险太大了。”
另一位在大型国有煤炭集团旗下分公司任职的孟先生也对《国际金融报》记者透露,“分公司一直在亏损,银行根本不愿意贷款给我们,但总公司还是有银行支持的。”
银监会在上半年的工作总结中就曾强调,“以抓住风险源和协调各方为重点,防范化解风险。盯住重点行业和重点业务。做好重大风险事件的应对处置工作,组织对钢铁、煤炭行业开展专项信贷检查,强化信托公司风险管控要求等。”
在分析人士看来,银行对煤企、钢企避而远之不无原因,从行业看,钢铁、煤炭、有色金属等传统行业已经成为企业违约的“重灾区”,食品、物流等行业次之。
据悉,违约的企业中,央企、国企占违约企业近七成,目前已经偿付不足15%。更值得注意的是,今年以来,在38只违约债券中,涉及钢铁行业的有7只,违约金额达到47.7亿元;煤矿金属行业5只,涉及金额30.0亿元,仅这两者涉及的违约债券数量就占今年上半年违约债券总数的34.2%,违约金额则占31.1%。从企业看,债券违约的知名国企包括东北特钢、广西有色、川煤集团等。
中诚信国际分析团队指出,随着债券违约事件的增多,债权人对于债务人的信用风险更加敏感,收回债务资金的危机感也更强烈,这一点在银行债权人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随着银行业不良贷款率的上升,银行在信贷投放方面也比较谨慎,对于发生负面事件的企业信任度较低。
煤炭钢铁是重灾区
由于2016年是企业非金融信用债的到期高峰以及下半年宏观经济下行压力仍大,不少业内人士认为,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债务违约案例将持续攀升。
彭博公布的一组数据显示,处于煤炭、金属与矿业这两个产能过剩行业的公司,2016年第二季度至第四季度累计债券到期规模超7600亿元,为最高纪录,较去年同期增长34%。
而作为当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重点领域的煤企和钢企,这两年的日子的确也不好过。
根据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的数据,2015年大型煤炭企业亏损面超过90%,行业利润总额仅441亿元,是2011年的1/10,而负债总额则同比增长10.4%,达3.68万亿元,90家大型煤炭企业负债总额高达3.2万亿元;钢企方面,截至2015年底,中国钢铁行业负债规模达4.37万亿元,资产负债率66.70%。
煤炭行业分析师戴兵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煤企成债券违约的高发区主要还是因为无力偿还。“煤炭业从2012年开始出现了很多贸易风险,使得银行对煤炭行业的融资、贷款全部收紧。从2014年开始,其他金融机构也开始对煤企的贷款、融资进入收紧试探期,这就造成企业自身资金越来越紧张。从2015年开始,70%以上的煤炭企业都是入不敷出的”。
不过,《国际金融报》记者从一位从事煤炭经营行业多年的马先生处获悉,近两个月,由于煤炭去库存、去产能,再加上煤矿事故频发,强制关闭部分落后低质煤炭企业,以及南方持续高温、电厂发电量高居不下等原因,造成电厂恐慌性抢煤,煤炭价格呈飙升趋势,从原来的390元/吨涨到了436元/吨。并预计9至10月,电厂开始冬储煤,煤价或将进行再一轮上涨。
对此,戴兵认为,价格的上涨并不能代表煤炭市场转好,煤企仍然面临金融收紧带来的巨大压力。
钢铁行业同样如此。“下半年,可能仍要在钢铁行业防止出现相关风险。因为从2014年海鑫钢铁、2015年中钢债的违约,到今年东北特钢的违约等,整体看,虽然部分钢企已出现好转,但银行还是对钢铁等行业进行密切观察。同时,钢铁业能否持续保持盈利,本就得打上问号。”一位熟悉钢铁行业的业内人士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
在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分析师李艳看来,今年下半年,煤炭、钢铁和有色等产能过剩严重行业的经营状况短期内难以出现根本性改变,预计仍将是债券违约的“重灾区”。
对于市场担忧的系统性风险问题,交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连平认为,下半年的债务违约案例可能仍会比较频繁,但总体风险可控,也不至于触发系统性金融风险。“一方面,今年整体的流动性还是比较充裕,央行现在非常注意调节流动性,从以往的几天一次到现在几乎每天都根据市场情况进行调节。另一方面,今年以来地方政府债务置换的速度较快,上半年的置换规模已经和去年全年差不多,这就缓解了许多地方融资平台的财务问题”。
多方式化解债务风险
债市违约的常态化迹象愈发明显,如何化解风险成为最关键问题。
据记者了解,此次并非监管层首次制止银行随意抽贷、停贷行为。今年6月,国务院督查组赴18省市调查民间投资下降原因时,各地反映强烈的问题之一就是银行抽贷。对此,国务院总理李克强提出要求,防止对一些信誉好、有市场的企业“抽贷”、“压贷”,对市场前景好、暂时有困难的企业不“断贷”、不“抽贷”。此前,一行三会也曾联合发文,鼓励金融机构对钢煤企业采取区别对待“有保有压”。
央行近日也明确指出,要对当前债券市场的信用风险要客观看待。《中国金融稳定报告2016》显示,在经济下行周期,债券市场违约事件增多是国际市场普遍存在的现象。“下一步,促进债券市场健康发展,关键是按照市场化、法治化原则,加快完善信用风险处置机制”。
连平表示,就现实情况来看,违约企业一般都与银行信贷有联系。因此,针对一些盈利能力还可以的、规模较大的企业,主承销银行可以牵头组成“银团”给企业“输血”,使企业恢复运转、渡过难关。另外,债转股也是一个较好的选择,债转股是降低杠杆的最佳选择。
不过,在债转股的过程中银行还将面临不少问题。“一种情况是针对地方国企,占有绝对控股的地方政府是否配合。另一种情况就是某些政府或者企业干脆通过这种渠道‘甩包袱’、逃废债。”连平表示。
华夏银行发展研究部战略室负责人杨驰认为,政府可以出面推动各方“联姻”,即由某个较好的企业通过兼并重组的方式来承担可能发生违约的债务。或者通过产业基金注资,即通过以地方政府为主的产业基金进行注资,履行救助义务。“其实这也是把企业的债务转化成产业发展基金的股权了,预计后续处理债务一定是多种方式并进,单单靠某种渠道可能已经不够了”。
“三年之内,产能过剩问题恐无法解决,无法让市场处于一个平稳的状态。”戴兵对记者表示,在产能过剩的困境下,企业还是需要具备自身化解债务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