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外很多学者常用“地缘政治学”或“政治经济学”的工具去分析“一带一路”,但我更愿意将其视为“文化经济学”的典型案例。只有同时实现经济收益与文化收益,才是中国想要的、真正能够赢得国际社会尊重的“一带一路”。换句话说,“一带一路”受欢迎,不仅因为它是一个给各方带来实惠的经济事件,更因为它能够成为一个引起共鸣的重大文化事件。
对中国以及国际社会而言,“一带一路”不是要我们去简单接受这四个字,而是去把握它的基本内涵,以及这一内涵是否适应了国际社会发展的迫切需求。“一带一路”的基本内涵就是“互联互通”,而这一内涵的确找到了国际社会的最大痛点。所以,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五年、十年后,中国社会还需不需要互联互通,中国与国际社会的互动还需不需要互联互通。
今天,中国西北有很多不联不通的地方,甚至沿海也有不少不联不通的地方,如中国西部投资不足的原因之一是因为物流成本高,根源则是中国西部有太多的物理、心理封闭性,缺乏互联互通。所以要先找准痛点,才能打通痛点,整个过程需要打造“智慧共同体”。首先,“一带一路”是国人自我教育、自我修正、自我完善的过程,13亿中国人每一个个体开始尝试在思想、知识、心灵领域的互联互通。其次,中国开始真正走向世界,成为世界之中国。几千年来,中国人一直习惯于国际社会主动了解我们,我们了解别人的意愿和能力始终不强,但今天,“一带一路”使中国人更加主动地去了解这个美丽星球。
“一带一路”的机遇在于,找准体验痛点就找到了商机的盈利点和机制的突破点。 丝路城市的成功与否不单纯看经济增长指数的高低,更重要的是看文化建设在社会发展、对外开放中的含金量。2014年底我去英国访问,从机场往爱丁堡走的时候,一位英国朋友指着一片城市建筑说,“这是我们的新城,是18世纪的。”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追问道:“新城是18世纪的,老城是什么时候的?”对方淡淡且自豪地回答:“老城是14世纪的。”这个时候我突然加深了对一句话的理解:不知是岁月成就了英伦,还是英伦成就了岁月。在这里,淡淡的一个“CLASSIC”(经典)就遮住了一切浮躁。对中国城市而言,“一带一路”不仅是经济崛起的良好契机,更是中华民族文明型崛起的自我鞭策:“一带一路”不会一蹴而就,需要精耕细作,只有耐得住性子、少折腾,才能造得出精品。
企业不仅要卖产品,也要卖文化。目前,中国企业的短板是:有产品不一定有品牌,有品牌不一定有品牌价值;渐进性创新不少,但突破性创新不够。今天,中国企业不走出去也有风险,而且风险可能更大。原来问中国企业为什么要走出去,很多企业家回答:“要服务国家战略”,现在的答案往往是:“走出去是要解决生存压力。”可见,企业家越来越在商言商,这是件好事。因此,在“一带一路”建设中,不要过分夸大中国企业走出去的风险,关键是自身要准备好,要把项目选好,要真正具有国际视野和品牌意识。美国、日本和韩国等国的企业没说要做“一带一路”,但他们实际做的就是“一带一路”,即用产品和文化“征服”人心。其实,中国企业的最大风险是中国企业性格的内向性,不走出去,中国企业会越来越被动,会越来越受制于人。
目前,中国企业向丝路沿线国家重点推销的是“新三样”,即高铁,核电,以及航天、航空与造船等。其中,大多属于基建类企业,如中铁、中铁建、中交建、中建等。但这些“风风火火”的企业背后也有痛点,他们的主要特点如下:一是,初期,基建是“一带一路”的核心工种;二是,劳动密集型,但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三是,商业风险、政治风险与人员风险叠加;四是,财务成本大,负债率高,但利润率低。因此,企业不堪重负、负债率高,因为劳动力成本以及人员风险在不断上升,每年不是没事干,而是忙活一年最后留给自己的钱太少,属于流血流汗的“低附加值”行业。所以,在“走出去”的过程中,企业会不断发现痛点、解决痛点,如中交建、中电建等企业在海外进行基建主业的同时,努力开拓运营与管理服务业务,利润率明显提高。
中长期,中国企业在丝路基础设施建设中要努力推进“硬联通”与“软联通”的互促结合。“软联通”就是把中国企业的标准带出去,例如肯尼亚蒙内铁路已经在积极使用中国标准。蒙内铁路是肯尼亚独立百年来建设的首条铁路,也是规划中的东非铁路网的咽喉,2013年底开工建设,将采用中国国铁一级标准,把中国的资金、技术、标准、装备制造和管理经验带入非洲。蒙内铁路建成后,将全面升级肯尼亚现有铁路网。运营了100多年(英国殖民者100多年前修建的)、时速仅40公里、年货运量仅100多万吨的肯尼亚老窄轨铁路将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总之,文化自信是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的基础,那么文化自信的基础是什么?是经得起时间检验和历史考验的人民(国内民众以及国际受众)满意。“一带一路”标志着中国走向文明型崛起的大道,借此找痛点、找差距、找路径。的确,文明型崛起的国家应该像麦穗一样,饱满的麦穗是俯身低头朝向大地的。
(作者为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