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峣：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

　　我国是一个发展中大国，经济发展表现出明显的大国经济特征。所谓大国经济，是指世界范围内同时具有幅员广阔、人口众多、国内市场巨大、资源总量丰富等条件，并能够成为国际市场上某些产品价格制定者而非价格接收者的国家。市场规模优势是大国经济优势的基础，国内市场规模是大国市场规模的主体。2018年12月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提升国民经济整体性水平。”2019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持续释放内需潜力。”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是中央根据我国国情，为推动经济持续稳定发展和提升国民经济整体水平所做出的一项重要决策，有利于充分发挥我国的市场规模优势。

　　市场规模是大国经济的重要优势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提出了“市场范围”假说，认为“制造业的完善，全然依赖分工，而制造业所能实行的分工程度，又必然受市场范围的支配”。他以古代中国经济发展的典型化事实，阐述了“国内广阔市场支持大国产业发展”的命题：“中国幅员是那么广大，居民是那么多，气候是各种各样，因此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产物，各省间的水运交通，大部分又是极其便利，所以单单这个广大国内市场，就够支持很大的制造业，并且容许很可观的分工程度。”这实际上是描述了依赖国内市场规模支持制造业发展的大国经济图画。霍利斯·钱纳里从“规模效应”推演出的“大国模式”认为，大国的发展模式更为关注国内市场，小国则受国外市场和资本流动的影响较大。因此，大国模式的主要特征，就是更加重视国内市场，这种庞大的市场规模使得大国经济发展相对较少受到国外市场的影响，从而更为平衡和稳定。

　　首先，庞大的国内市场规模可以容纳大规模的生产，生产规模的扩大将引致分工的深化，促进生产的专业化，进而提高劳动熟练程度和生产效率。

　　其次，庞大的国内市场规模有利于大企业的培育和成长。企业规模的扩张是建立在分工和专业化基础上的，专业化分工程度越深，最佳生产规模就越大，生产的集中程度就越强。大规模的企业可以更好地利用规模经济，通过节约成本和提高效率来增强企业的竞争力。

　　再次，庞大的国内市场规模可以形成技术研发和创新的优势。技术创新是降低成本的主要手段，假如没有国际贸易的影响，国内市场竞争将导致企业的技术竞赛。庞大的国内市场容量，使得技术需求的规模巨大，可以使技术研发的成本获得分摊，从而减少研发风险并激励创新。技术进步还可以促进产业结构的升级。因此，拥有庞大市场规模的国家，仅依靠国内市场，就可以涵养大企业和大产业的成长。

　　虽然依托市场规模优势，大国可以走出一条以内需为主的经济发展道路，但在开放的世界里，如果大国封闭起来发展，就会丧失经济全球化红利。所以，大国在依靠国内需求和国内市场推动经济增长的同时，也要利用好国际市场，形成内外均衡的经济发展格局。当然，相比于小国经济，大国强大的内需市场有利于其在国际经济循环中更好地掌握主动权，从而保障本国经济的持续稳定发展。

　　实现从经济大国到经济强国的跨越，不仅需要形成统一的国内市场，而且需要促进形成强大的国内市场。中国是典型的发展中大国，拥有人口众多和市场潜力大的优势。当前，在经过长期经济高速增长阶段以后，中国经济已进入了转型发展的关键时期，突出表现之一是内需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不断攀升，2018年国内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76.2%。目前看，国内市场扩张的潜力很大，消费和投资的扩张仍有巨大空间。

　　“强大国内市场”的主要特征

　　“强大国内市场”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概括讲就是规模庞大、结构合理、畅通融合和经济拉动力强的国内市场，从理论上分析主要有以下特征：

　　市场容量巨大。所谓市场容量，是指在不考虑产品价格或供应商的前提下，市场在一定时期内能够吸纳某些产品或劳务的数量，主要由消费者数量和购买力所决定。一个经济体的市场容量巨大，能够吸纳数量巨大的产品或劳务，形成强大的经济驱动力，这是建设“强大国内市场”的基础条件。中国有近14亿人口，正处于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同步发展阶段，中等收入群体扩大孕育着大量消费升级需求，这些都有力地促进着市场容量的不断扩大。

　　市场供给充分。市场供给是指生产者愿意并且可能为市场提供的商品或服务的数量，本土企业对国内需求的供给能力是强大国内市场的基本条件。建设供给充分的国内市场，能够依托市场容量巨大的优势，推动本土企业的技术创新，促进本国产业结构和产品结构升级，从而实现从庞大国内市场向强大国内市场的转变。中国有1亿多个市场主体，拥有全球最完整的产业体系和不断增强的科技创新能力，人力资本丰富，这些是我国始终具有市场供给充分这一优势的前提和基础。

　　市场质量优良。市场质量亦称为市场绩效，可以从交易成本、流动性、有效性、稳定性、透明度、公平性和可靠性等方面来进行评价，其核心指标是交易成本、流动性、有效性和透明度。简单地讲，那种交易成本低，并具有流动性、有效性和透明度的市场，就是质量优良的市场。近年来，通过减轻企业税费负担、精简行政审批事项、解决民营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等一系列政策措施，国内市场创新创业的氛围日益增强，高科技企业、创新型企业不断涌现，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的资源配置效率不断提高。

　　市场环境完善。市场环境是指影响产品生产和销售的外部因素，它同企业的市场营销活动密切相关，既可以给企业发展带来机遇，也可能形成某种掣肘。市场环境的外延比较宽泛，主要包括政治环境、法律环境、经济环境、技术环境、文化环境和自然环境。当前，我国稳定发展的政治环境、积极向上的文化环境、有序竞争的法治环境和完善的市场机制，都对市场成长和运行形成了重要而积极的影响。

　　市场内聚力强。物理学上有一种“虹吸效应”，是指由于液态分子间存在引力和位能的差异，导致液体从压力大的一边流向压力小的一边的现象。经济学借用这个概念，用于表征由于国内市场的引力作用，使各种优质要素聚集在国内，并吸引国外的优质要素向国内聚集的效应。因此，强大的国内市场应该是要素聚集能力强劲的市场，它不仅可以留住国内的技术、人才和资金，而且可以吸引国外的各种优质资源向国内集聚。各种要素和资源的聚集，有助于培育优势企业和优势产业，形成推动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的能力。中国巨大的内需市场、日益完善的市场体系、不断提高的市场环境，蕴藏着可观的发展空间，对国内外的各种优质资源无疑具有很强的“虹吸效应”。

　　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的路径

　　从上述分析来看，中国的国内市场容量大、潜力大，已经具备形成强大国内市场的基本规模和基础条件，未来促进国内市场从大到强，形成强大的国内市场，需要继续努力增加消费和投资需求，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市场经济体制建设，并形成“虹吸效应”更为强劲的开放型经济系统。

　　构建消费和投资协同驱动的格局。一般地说，后发大国消费和投资的成长性都很强，两者都是驱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2018年1至9月，中国最终消费支出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为78%，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31.8%，消费市场的平稳和投资的回升，为国民经济持续稳定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支撑作用。今后需继续发挥消费的基础作用和投资的关键作用，构建消费和投资协同驱动经济增长的格局。

　　推进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消费品由短缺转向供给充裕，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为此，要从供给侧发力，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进一步提高国内产品和服务的质量，打造中高端品牌商品，增强消费品美誉度和消费者忠诚度，促进形成供给充足的强大国内市场，不断满足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

　　健全和完善市场经济体制机制。强大的国内市场，应该拥有更加优良的市场环境、市场质量和市场绩效，从而更具市场生机和活力。为此，需要进一步规范市场秩序，健全社会信用体系，加强市场法治建设，为建设国内统一市场提供制度保障，提升国内市场的整体效率。

　　完善对外开放经济系统。虽然大国可以凭借庞大的国内市场建立独立的经济循环，但倘若大国实行封闭的经济政策，就不可能获得经济全球化红利，而且有可能减弱市场规模优势。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对外开放力度持续提高，为世界经济发展注入了动力。今后，中国将采取一系列重大改革开放举措，加强制度性、结构性安排，促进更高水平对外开放，为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持续的强劲动力。

　　 （作者：欧阳峣，系湖南师范大学副校长、大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8VSJ047〕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