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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员注册长期以来，美欧都是全球眼中的“模范盟友”，但今年两者之间似乎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例如美国苹果公司逃税案、德国德意志银行因违规金融活动被处以天价罚单、以及原本计划在近两年达成的美欧《跨太平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谈判进程屡屡受阻等。这些事件的发生令人突然感到，美欧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密切了，而事实是否真是如此呢？
本期嘉宾
武汉大学美国与中国周边关系研究中心副主任苗迎春
中国与全球化智库高级研究员何伟文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副所长王朔
TTIP谈判遇阻反映出美欧在经贸领域存有哪些矛盾？
苗迎春：10月7日，美欧双方在纽约结束了第15轮《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谈判。由于谈判仅在技术层面取得有限进展，双方最终放弃了在2016年完成TTIP谈判的设想，奥巴马政府时期的TTIP谈判正式宣告失败。实际上这个结果一点都不让人意外，9月份，欧盟各国部长一致认为，在美国总统奥巴马任期结束前达成协议的最后努力已经失败。而欧盟商界也认为，TTIP谈判有可能因美国大选以及欧盟成员国选举而在2017年陷入停滞，最乐观的估计也仅是在2018年达成。
实际上，美欧TTIP谈判失败的原因一方面在于双方自身的政治因素复杂，法国质疑、英国“脱欧”、德国选举等成为谈判迟滞不前的拦路虎。另一方面，双方谈判底线也有不少分歧，比如欧盟希望美方在谈判结束之前在农业和政府采购等问题上实现非立法性质的退让，譬如在不废除“买美国货”法案的同时，同意设置行政性豁免条款。而美方则在此原则上毫不退让，美方认为欧洲企业在美国公共采购市场方面所获的准入已经是美国企业在欧洲的两倍，而且这还是在剔除了“买美国货”法案以及其他限制之后算出来的结果。因而政府采购、农产品和服务业市场准入、数据跨境流动等敏感议题被搁置成为影响谈判失败的重在因素。
何伟文：首先，美欧之间的经贸矛盾在很大程度上表现在标准和体制的不一致上。欧洲标准与美国标准是两个不同的体系，欧洲标准与中国标准反而更接近，二者的距离远远小于欧洲标准与美国标准之间的距离。有这一障碍阻挠，美欧TTIP很难谈得拢。
其次，在谈判中，美国要求欧盟接受美方的条件，按美方的条件来达成协议，而欧盟感到什么都得按美国的要求去做就要吃亏。现在虽然不敢说TTIP达成后欧盟一定会吃亏，但至少对德国和法国不利。而如果对这两个欧盟的主要国家都不利，那对别的欧盟国家而言又有何利可图呢？
所以，就目前来看，虽不能说TTIP谈判一定结束了，但显然陷入了僵局，美欧双方的分歧比较大。这说明TTIP必须与其他的区域贸易协定一样，必须建立在兼顾双方的利益、实现双赢的基础上才有达成的可能，而不能光是一方说了算。
此外，不能简单地把德国民众示威反对TTIP说成他们反对全球化，这样就把问题简单化了，因为TTIP目前的条款并不能代表全球化，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王朔：个人不认为美欧在经贸领域存在任何原则性不可克服的矛盾。就TTIP而言，虽然尚未形成有效文本，但事实上，美欧高层已经在金融监管、农产品准入、食品标准统一等棘手问题上有所协调，并相互拿出了解决方案。之所以TTIP对外会呈现一种胶着的状态，很大程度源于很多脱离TTIP本身的外在因素的干扰。
对欧洲来说，最大的困扰来自于本土愈演愈烈的民粹主义。低迷的欧洲经济是大背景，英国“脱欧”事件是助推器，共同将欧洲民众对欧洲一体化的怀疑情绪推向高点。民粹主义对外的表现之一就是加强对自身利益的关注，这导致其对“开放”态度将更加趋于保守。TTIP强调的美欧市场相互开放对接的理念显然与此背道而驰，而在意大利、德国、法国等重要欧洲国家先后迎来大选或大选筹备阶段的关键时刻，若欧洲高层强力推动TTIP的话，很容易动摇欧洲一体化根基，这显然是欧洲高层不想看到的。
对美国来说，现在恰逢新一届总统大选的关键节点，无论是政府和民众都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如何推动现任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政治遗产”，何况目前就争夺美国总统的两大候选人的表态来看，对就任后继续推动TTIP一事并未形成有效共识。在此背景下，暂时搁置推动TTIP谈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苹果补税案是否会影响美欧相互投资？
苗迎春：今年8月，欧盟委员会公布对苹果涉嫌在爱尔兰逃税的裁决结果，认为苹果公司获得了非法的政府援助，要求该公司补缴130亿欧元（约合145亿美元）的税款，遭到美国政府和美国议员的批评以及美国商业组织的抗议。作为回应，9月美国对德国最大商业银行德意志银行开出140亿美元的罚单，称是对其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前违规金融活动的惩罚。在当前美国力推的TTIP谈判几近失败的情况下，苹果“补税案”、美司法部德银天价罚单成为美欧经贸关系多事之秋的重要例证。事件的最终走向会明显影响甚至改变美欧双边市场的投资环境，美欧双方未来的贸易与投资发展会面临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性。
何伟文：首先，苹果公司是不是偷漏税、是不是需要补缴这么多税款还是要根据相关法律来定夺。但这次事件说明了一点：在哪个国家偷税漏税都是不可容忍的行为。
其次，苹果补税案不会影响美欧的相互投资。美欧之间出现经济纠纷问题已是家常便饭了，苹果补税案只是一个个案。
现在更普遍的问题是，二十国集团（G20）近年来反复地将打击避税行为列入议程。今年7月召开的G20税收高级别研讨会讨论了完善全球税收治理问题，决议推动建立公平公正、包容有序的国际税收新秩序，使跨国避税无路可逃。由此可见，跨国公司的信用问题已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普遍关注，跨国避税行为不能容忍，要想方设法使这种行为没有空子可钻，这是G20还有更多国家需要联手制定的国际规则。
王朔：将苹果补税案提升到影响美欧相互投资的高度有些过于高估了。首先在经贸领域，美欧一直属于竞合关系，偶尔的竞争行为不会扭转美欧合作的大趋势。其次，美欧是发展成熟的市场，美欧的大型企业也是熟知市场规则的主体，成熟的市场主体在成熟的市场中作出任何判断的基础都是以利益为导向的，因此只要美欧市场有利益存在，企业相互投资就不会被阻滞。
美国大选是否会影响美欧经贸关系？
苗迎春：当前，美国大选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无论谁当选下届总统，从两党候选人目前的表态来看，都反对TTP，所以在这种氛围下，令TTIP的未来走向很不乐观。如果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入主白宫，她会重新审视美欧经贸关系，不排除但受克林顿时期重视经济问题的影响，强化双边和区域经贸关系仍然有可能是希拉里政府的重要选项，但其重心会放在实质效果更好的双边和区域多边贸易关系上，比如进一步强化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巩固和加强美中经贸关系等，以此来推动和实现美国的出口倍增计划，巩固美国经济增长的基础。
美国力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TP）和TTIP的重要考量是在其对多边贸易体系影响日趋下降的背景下，通过另立炉灶的方式将世界贸易组织（WTO）等大多边贸易体系边缘化，转向类似TPP和TTIP的双边或者小多边贸易体系，实质上是世界多边贸易体系的倒退。TTIP谈判失败会迫使美国重新思考WTO多边贸易体系的未来，对重塑全球贸易自由化和贸易一体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何伟文：现在来看，美国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当选的可能性比较大，胜率约在95%。如果她上台，她的政策比较清晰，与美国现任总统奥巴马的大致策略比较接近，还是会继续推进自贸协定，但她反对TPP。
如果另一位候选人特朗普上台，其执政理念就很难预料了，他的所有竞选语言都很极端，把自由贸易批判得一塌糊涂，至少目前来看，如果他当选，将会对美欧TTIP谈判很不利。
王朔：每一任总统都有个人执政风格，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一个人风格是在国家利益下体现的。也许新任美国总统会对现任美国总统奥巴马提出的“重返亚太”战略表现迟疑，不过仅就美欧之间的关系来说，历史以及多年的合作已经为两方定下了主基调，即合作和盟友的关系，至少截至目前，还看不到任何改变的信号和可能。何况从当前全球政治经济环境来看，政治上，美国有携手欧盟制约俄罗斯的需求；经济上，美欧都面临严峻的经济衰退的挑战。显然，美国和欧洲都需要彼此。
美欧货币政策该如何协调？
苗迎春：2008年金融危机发生后，美欧货币政策一致转向较长时间的宽松。2015年底，美联储正式启动第一次加息，而欧洲则延续量化宽松政策，欧美货币政策开始出现分化。由于美联储货币政策的法定目标是促进充分就业和物价稳定，就业率的提升成为美国未来加息路径的重要支撑；欧洲央行的政策目标只有提升欧元区的通胀水平一个，但目前欧盟的通胀预期仍然处于下降中，迫使欧盟不得不继续采取宽松政策。因此，从目前双方的经济走势和国内政治需要看，美欧货币政策协调一致仍有较大难度，双方货币政策的分化仍然会维持一段时间。
何伟文：美欧货币政策恐怕协调不了。从经济周期来讲，英国与美国比较一致，但欧陆国家如法国、德国等与美国之间存在约3年的时间差。在周期经济向上走时，要收紧银根，货币政策趋紧；在周期经济向下走时，要放松银根，货币政策放宽。鉴于美欧的经济周期有别，货币政策不能同步，也就无法协调。
王朔：货币政策确实是时下困扰全球的一个大问题，美欧也难以逃脱。就我个人来看，目前欧洲的货币政策比较被动，因为欧洲本身就有通缩的风险，并面临着货币政策执行的难题。比如葡萄牙、意大利等国最近又出现了偿债缺口，重债国国债收益率急速攀升，如果国债收益率进一步上涨，重债国就会失去评级，无法享受欧洲量化宽松政策的债务购买，经济将进一步下滑。但如果欧洲方面选择通过援助帮助重债国保住评级，则又需要动用欧洲稳定机制，欧洲将重新回到债务危机的原点。
重要的是，美联储的货币政策的变动会放大欧洲的问题，一旦美联储选择加息，资本就会流出欧洲，流向美国，这显然不是急需宽松环境的欧洲国家愿意看到的。然而一个国家的货币政策最根本的服务对象还是自己，所以不能寄望美国的货币政策过多考虑欧洲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