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税只是为了增加政府收入吗

　　近些年，从个人所得税免征额的设定、营改增对企业税负的影响，到房地产税改革等，税收话题常常在舆论场引发热议。随着经济、政治和社会的发展，税收对公众日常生活的影响将越来越广泛、深入。在此背景下，有必要对有关税收的种种是非进行一番分析，以便让人正确看待税收及其功能。

　　“税”的前世今生

　　作为一种公共收入来源，税收一般被认为与国家的出现相关。由于维持国家政权需要相应的资源，自然就需要通过各种方式取得收入。但是，仅仅将税收理解为就是为了增加政府收入，还是有偏差的。

　　在早期人类聚居时代，虽然有共同生活，但都是按照分工从事狩猎、采摘和耕作等简单劳动，收获物也按照一定规则在群体内部分配，并不存在税收。只有到了某种公共权力的产生，需要有一个管理团队从日常的生产活动中脱离出来，而专门从事群体的公共事务时，才有可能出现税收。

　　这种管理团队所需要的资源，可能是社会成员的某种贡奉。它虽然也不完全是自愿捐献，但仍然不属于税收范畴。只有当需要依靠某种强制力来向全体成员分摊公共管理成本时，才符合税收的本质。英文的“Tax”或“Taxation”，都有强制征收的意思；中文的“税”由“禾”“兑”两个字构成，可以理解为社会成员用自己生产的谷类收获物去兑换所需的公共服务。可见，税收根本的目的是解决人们面临的公共需要问题，或者提供具有普遍性的公共服务。

　　据《史记》记载：“自虞、夏时，贡赋备矣。”这说明在距今4000多年前的夏朝，就有了税收。事实上，在我国历史上，税收还被称为“赋税”。“赋”由“贝”和“武”构成，意思是将自己的宝贝贡献出来用于抵御外敌的作战所需。上古时期，由于最主要的公共事务是保卫族群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所以“赋”便成为筹集军费的主要方式。

　　在货币发明前，赋税主要采取强制征收实物和征用劳力的方式。所以，又有实物税和劳役税之说。当今社会，人们主要通过支付货币完成纳税义务。不过，我国曾经实施的农业税，主要采取征收粮食等方式，俗称缴纳“公粮”。但总的来看，现代税收主要是货币税。

　　具有公共的属性

　　在现代社会，虽然可以通过收费、罚没或者直接从事生产活动等方式取得收入，但税收仍是政府取得收入的主要方式。这是因为，收费面对的只是部分社会成员，而且往往与特定的公共服务直接相关，不仅分散而且目的主要是弥补提供相应服务的成本，因此不能用于国防、行政管理等更加具有普遍性的公共服务。

　　例如，向搭乘飞机的人员收取的机场建设费、向使用高速公路的车辆收取的通行费，或者向获得检验检测服务者收取的服务费，甚至包括公立学校向学生收取的学费、公立医院向病人收取的医疗费等，都不能成为普遍性公共服务的收入来源。

　　罚没收入虽然比较直接，但其目的主要在于制止违法违规行为，不应成为普遍的持续性收入。至于政府通过直接从事生产经营活动来取得收入，很可能因为相对竞争力不强而不能维持足够、稳定的收入来源；或者因为利用垄断地位取得收入，而使国民经济和全社会付出高昂代价，从而导致竭泽而渔。

　　通过制定相应的法律向全体社会成员征集税收，不仅具有合法性保障，而且有利于获得公众认同，进而使财政收入有了稳定和持续的可能。换句话说，在政府取得收入的种种方式里，税收最具有公共的属性。

　　除了是政府的主要收入来源之外，税收的重要性还在于它常常被用来实现其他政策目的。人们期望税收不仅具有财政功能，而且应该发挥对经济、社会的调控功能。例如，苏联为了鼓励人口增加，开征过无子女和少子女税。我国现行税制中，也有不少以调控为主要目的而设置的税种。例如，全国人大常委会日前通过的环境保护税，就以减少环境污染排放、促进生态环境改善为目的。

　　逐步改善税制结构

　　在我国，现有18个税种（包括2018年起施行的环境保护税），大致分为消费税、所得税和财产税三大类。消费税，俗称流转税，是以商品和非商品交易流转额或者数量为计税依据的一类税收。虽然大都由企业经营者缴纳，但最终或多或少会转嫁给消费者。它本质上是对人们消费花掉的钱所征收的税收。所得税，是对企业或个人一定时期内的所得（赚取的钱）所征收的税收。财产税则是对企业或个人储存的财产（没有花掉的钱）所征收的一类税收，如遗产税、房产税、车船税等。

　　我国的税收收入主要来自于增值税等消费类税收，约占全部税收收入的70%左右。这种结构表明，我国的税收主要还是由普通消费者买单，富裕群体所纳税收的比重不高。而在美国、日本、英国等发达国家，税收主要由个人直接缴纳，税制结构以所得税和财产税为主，富人所缴纳税收的比重较高。为使我国的税制更加公平合理，也有必要逐步改善税制结构。

　　此外，目前税收管理模式正在发生深刻的变革。原来以税务机关和税务官员直接面向纳税人征税的传统模式，正在转变为纳税人主动申报为基础、税务机关利用现代信息技术和管理手段对纳税申报信息进行风险识别、排序和有针对性应对的管理模式。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未来的税收甚至可以完全基于网络平台进行自动计算、支付和结算。事实上，水电煤等公用事业收费，现在已经可以实现无纸化、智能化和便利化的信息核对、费用计算与实时支付结算。相信未来的税收征缴，也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而简单透明的税收制度和简易操作的税收征缴系统，不仅会提高征税效率，也有利于国家发展、社会进步。

　　（作者为上海财经大学图书馆馆长、税收系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