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仪器的发明狂

    一家高技术行业的领军企业通过培养点子文化，令人惊叹地东山再起。这场变革的发起者是一小伙狂人

    作者: Peter Lewis

    吉恩•弗朗茨（Gene Frantz）拥有一个吓人的头衔: 德州仪器公司（Texas Instruments）首席研究员兼数字信号处理部业务开发经理。但是，这个头衔并不能告诉你，他每天要花多少时间去寻找和鼓动各式各样的狂人和空想家。他像一个耐心、无情的猎手，在公司内部的工程师以及全世界的学者、发明人和小型技术公司雇员当中寻找猎物。“我在这些公司里寻找的是那些一门心思开辟市场的乐天派。”

    例如，他在今年 2 月邀请以色列企业家约瑟夫•西格曼（Josef Segman）出席公司研发人员年会，向工程师们展示他的一项发明。西格曼的发明很像电视连续剧《星际旅行》（Star Trek）中麦科伊博士（Dr. McCoy）的三度仪（tricorder）: 把它对准一位病人，它就能说出病人的生命体征（即脉搏、血压等──译注）。但是，它还达不到 23 世纪的设计要求──对准涌进达拉斯一间旅店房间、想看看它灵不灵的公司经理们后，它显示出来的血液和其他读数有点偏差──但多少还是管点用。弗朗茨对西格曼说: “我看到你的成果了，但不相信我看到的数据。”

    弗朗茨是德州仪器公司一个非正式、不固定的工程师（以及他们在公司以外的同行和熟人）小组的负责人，这些人称自己是外围发明狂。他们都是些获准随意发挥好奇心的老职工。“完全混乱和完全有序之间没有绝对的分野。”弗朗茨解释道。“但是，德州仪器公司里 95% 的人都处于完全有序之中。我天天为能有这些人而感谢上苍，因为他们发明的产品能帮助我把钱花掉。我在公司里处于完全的混乱之中，我指的是完全乱作一团的发明活动。作为一家公司，我们认识到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并且鼓励两者和谐并存。”发明狂人的精神──首先是四处寻找好点子，然后琢磨如何把它们转变为产品──已在该公司风行多年，创造出了公司一部分最畅销的产品，并且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它目前所具有的成就感。

    德州仪器公司主要生产芯片。不是英特尔公司（Intel）生产的那类作为电脑核心元件的数字微处理器，而是几乎除此之外所有其他类型的芯片。其中最主要的是模拟信号和数字信号处理芯片（DSP），它能把模拟信息转变成数字信息。这两种芯片是所有电子工具或玩具都离不开的。打开一部苹果公司（Apple）制造的 iPod、诺基亚（Nokia）的手机、戴尔（Dell）的笔记本电脑或三星（Samsung）的高清电视，你就会看到带有德州仪器公司标识的芯片。该公司把它的名字打在了许多产品上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尤其是它生产的长长的一系列掌上计算器上，而且从许多挂著别人品牌的电子产品内部还能发现它更多的发明成果。

    在公司干了 26 年的现任首席执行官理查德•坦普尔顿（Richard Templeton）说: “我们有能力与世界上最大和最小的公司合作。”正如得克萨斯人说的那样，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这决不是夸口。德州仪器公司已经悄悄地变成了世界上第三大半导体生产商，仅次于英特尔和三星，去年销售额达到 133.9 亿美元，净收入达到了 23 亿。它在全球模拟芯片市场上的份额大约是 12%。在过去四年里，该公司的收入增长年年都高于半导体业的平均水平。自 2003 年以来，公司股票从每股不到 15 美元上升到了目前的 30 美元上下。成功的关键在于狂人之道。

    再也没有什么比狂人小组成员名单更加不确定的了。“公司里的狂人数量要多于来开会举手的人。”弗朗茨说。他是在公司工作了大约第 32 个年头（他记不准是什么时候来的了）的时候，开始满怀敬意地给那些自愿开发怪点子的同事授予这个称号的。这些人总共有多少？“在公司内部也许不超过 100 人。”他说。他们最经常的定期聚会是每周一次的“点子之海”会议（Sea of Ideas），这个名字来自坦普尔顿的一次动员讲话。（“外面的世界上有一个浩瀚的点子之海，”他鼓励工程师们说，“因此我要求你们撒出一张大网。”）另外，公司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未必认为自己是名正言顺的狂人，但也有几分狂人的特征。

    公司研究员兼副总裁丹尼斯•巴斯（Dennis Buss）回想起这样一件事: 一群工程师在几年前就意识到了一个即将出现的问题。他们认为，下一代移动电话将被用来接受数字电视节目、拍摄数码照片、玩三维游戏以及做其他一些耗费电池的事情。于是，他们在 2003 年为自己制定了一个目标: 发明一种可以把耗电量减少 1,000 倍的电源管理芯片，并且设定了最后期限: 2004 年底。“没有营销人员参加，也没有商人参加。”巴斯说。“在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里，天天早上 7 点钟开会。在日本工作的人牺牲了星期五晚上的时间。在印度和法国尼斯的员工也纷纷提供数据。这不是哪个人的固定工作。我们把自己的业余时间都用在研究上了。”他们实现了目标──而且提前了 5 个小时，最终拿出的 SmartReflex 电压管理技术，为公司眼下在手机市场上的成功立下了汗马功劳。巴斯说，任何时候都可能有十几个甚至更多的这类临时小组在公司里为一些不为人知的项目工作。

    巴斯描述的是第一条狂人经验: 好产品最后是体现在利润上的，工程师们之所以参与项目，是因为他们对一个技术难题感到兴奋不已，而不是由于来自营销部门的指令。

    德州仪器公司是大萧条时期在得克萨斯州的采油区里成立的，目前全球雇员达 3.5 万人，曾研制出世界上第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杰克•圣克莱尔•基尔比（Jack St. Clair Kilby）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块集成线路板，并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奖。数以亿计的人在中学里学习数学时使用的掌上计算器，也是基尔比发明的。

    但是，在 20 世纪 80 年代，德州仪器公司似乎并没有把精力放在发明创造上。随著数字芯片市场的大幅扩大，公司被竞争对手──最初是英特尔公司──打得晕头转向。它自身也受到一批绩效不佳的业务──如军事产品、个人电脑和储存芯片等──的拖累，并且沾染上了大公司特有的傲慢毛病。

    不过，到了 90 年代初，高技术领域开始转向一系列尺寸越来越小的产品──手提电脑、手机、便携式音乐播放器等，这些产品都离不开德州仪器公司率先开发的模拟和数字信号处理芯片。“在数字革命过程中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公司业绩优良的模拟产品部负责人阿特•乔治（Art George）说，“人们认为，随著数字技术越来越普及，模拟技术将遭到淘汰，但事实完全相反。”

    在当时的董事长、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杰里•琼金斯（Jerry Junkins）的领导下，公司开始了自我改造。1996 年，琼金斯在去德国途中因突发心脏病去世，接任的汤姆•恩吉布斯（Tom Engibous）剥离了不合时宜的个人电脑和军事产品等业务。他还决定集中精力开发数字信号处理技术。如今已占公司收入 40% 的这项技术，就是在狂人小组的项目里问世的。

    在 20 世纪 70 年代，弗朗茨著手开发后来成为发声教育型玩具“说说拼拼”的想法。“我一开始搞这玩意儿时，是偷偷进行的。”“我们干了大约六到八个月后，它才成为正式的项目。这时候我们才告诉管理部门，他们说: ｀好吧，我们已经不能拒绝它了。你们还要做些什么来完成它？＇”这款玩具很畅销，但更重要的是，它使用了公司生产的第一批数字信号处理芯片。起初，把声波之类的模拟信号转变为计算机能够理解或传送的数字信号，只是一个令人感兴趣的工程问题。手机和其他便携式产品问世后，它变成了一个庞大和利润丰厚的业务。

    在当初一片混乱的年月里，德州仪器公司沾染了大公司常见的忽视小客户的坏习惯。如今，狂人小组及其志同道合的同事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四处会见小公司的创业者，他们的想法──即早在研制“说说拼拼”玩具时就已经得到验证的想法──是: 眼下看来荒诞不经的点子，明天很可能变成产值达数亿美元的产业。“汽车房里的那四位顾客很可能成为下一个苹果、索尼或戴尔公司的创始人。”模拟芯片部主任乔治说。

    当克雷格•马洛伊（Craig Malloy）和迈克尔•克诺耶（Michael Kenoyer）创办他们的 LifeSize Communications 公司时，他们只有两个雇员──就是他们自己──和一个点子: 把可视会议技术带进高清晰度时代。马洛伊在 10 前刚创办公司时与德州仪器公司联系过，后者没有搭理他，他是和飞利浦公司（Philips）的一位程序师一起去的。马洛伊说，这一回，德州仪器公司“带了八到十个人来，与我们谈了三、四个小时，问我们需要什么。”

    这次接洽的结果便是 LifeSize Room。这是一个价值 8,000 到 12,000 美元的系统，能够通过互联网传送高清晰度视频和具有 CD 效果的音频。它使用了德州仪器公司生产的 5 个数字信号处理器和 70 个其他元件，同时还有公司竞争对手生产的定制硅片和芯片。LifeSize 公司说，它已经售出了 1,000 套这样的系统──最后一套卖给了一家演员代理公司，使纽约和洛杉矶的演员能够在电视会议上分别在东、西海岸参加遴选角色的面试。

    德州仪器公司还通过另一家小公司 Sling Media 参与开发了今年最酷的新产品之一。该公司推出的 Sling Box，使用户可以通过互联网把家里的电视和录像机里的节目“转移”到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手提电脑或手机上。公司联合创始人布蓬•沙赫（Bhupen Shah）说，当初 Sling 公司只有四名雇员时，德州仪器公司就开始与它合作了。

    想想这个理想的循环系统吧──一群充满好奇、思想开放的工程师在世界各地四处搜集各种发明成果，这些发明反过来又进一步激发了公司总部的发明创造。这是一个极其有效的寻找机遇的体系。娱乐和通信的结合──这是 Sling 和 LifeSize 两家公司的强项──正是德州仪器公司所依赖的一个增长点。另一个增长点是保健医疗业。比如，狂人首领弗朗茨的一大私人爱好，是加州大学多希尼眼科研究所的一个视网膜移植研究项目，它能使盲人恢复部分视力。（德州仪器公司的芯片还被安装在目前正在芝加哥测试的仿生假肢里。）

    德州仪器公司的逻辑是，往小处想、与小客户或学术研究人员合作，是有益无害的。成功的点子只要可行，就有可能迅速成为增长点。这种“小即美好”的逻辑在医疗保健领域里尤其有效。用负责全球战略营销的副总裁道格•雷泽（Doug Rasor）的话来说: “按照食品与药物管理局的工作节奏和产品开发、检验、提交审批、复检和批准的周期，大公司可以通过并购小企业来获得新产品。等到它们被人并购后，你就不能在生米做成熟饭后再说: ｀既然我们想和你们成为一家人，你们能重新设计你们的系统中的这个部分吗？＇”

    当然，德州仪器公司不得不协调它对小企业的兴趣和公司销售代表所谓的“极其重要的客户”（如诺基亚和戴尔）的需求。每四台笔记本电脑中，就有三台安装了该公司生产的电源管理和硬驱控制器芯片。十大数码照相机生产商中，有七家是它的客户。公司开发的数字光学处理（DLP）芯片，是数百万台高清电视机和 99% 的新型数字电影放映机的核心元件。

    对于一家完全靠发明创新生存的公司来说，人们永远会问的问题是: 下一个产品是什么？德州仪器公司寄厚望于一种能够把全部手机功能集中在一个芯片上的产品以及它新开发的“达 芬奇”数字信号处理芯片上。后者是一种集硅片、软件和开发工具于一体的复合系统，它“适用于”任何视频技术的应用。首席执行官坦普尔顿认为，“达芬奇”将会一鸣惊人。“我深信不疑的是，视频技术将真正成为我们的拳头产品，它不仅仅只是被提上日程，用来填补明年第三季度财务报表上的空白。”“我把它比作我们在 1985 年开发的数字信号处理业务。假如没有那项业务，我们当时不可能预测出这些产品的前景如何。”

    德州仪器公司完全有可能失去狂人之道。这种事过去发生过。可是，吉恩•弗朗茨似乎不太担心这一点。他指出，公司眼下的做法没有表现出任何近期会有所松懈的迹象。况且，弗朗茨和他的狂人伙伴们还在孜孜不倦地寻找新的怪点子。“什么是令我兴奋的点子？”他说，“就是我们还没听说过的点子。”

    译者: 于少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