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中小企业发展的意义、困难与转型——喜读《农村中小企业转型发展论》

最近，蒙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宏观经济研究院姜长云研究员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杜志雄研究员惠赠他们与其他作者合著的新作《农村中小企业转型发展论—关于政策转型和服务体系建设的研究》。该书集萃了他们历时3年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课题“新农村建设中支持农村中小企业的政策转型和服务体系建设机理、模式及其区域比较研究”的成果。开卷阅读，获益多多，深深体会到作者在农村中小企业研究方面的新探索、新观点和新建议。
    一、地位与作用的再认识
    
    该书在第一页指出了新农村建设中农村中小企业的重要作用。中国农村中小企业经过上世纪末期以乡镇企业发展为标志的黄金岁月后，21世纪企业发展的主旋律转向了工业化、城市化、全球化背景下的发展。似乎乡镇企业已是明日黄花，它只是中国农村工业化乃至中国工业化进程中的一个特殊发展阶段和发展形式，未来的企业应当是大企业、集团化企业、跨国企业。无容置疑，在日益加剧的全球竞争时代，大企业、集团化企业、跨国企业是一个不可阻挡的发展趋势，只要看一下层出不穷的航空公司兼并、银行兼并乃至交易所兼并，就不难看出竞争的惨烈与走向，甚至欧盟这个庞大的地域组织都是这种“做大块头”趋势的产物。但当人们无论是对中国还是对发达国家的企业状况进行研究时，就会发现，即使在“做大”的趋势下，从企业数、从业劳动力人数、产值等方面看，中小企业依然是企业的主力军。中小企业在工业化国家也是普遍存在的，并且发挥着重要作用。依照企业所处区域的概念，发达国家的很多企业并不是在城市，而是在农村地区。企业地处农村也是很普遍的，并且地处农村的企业未必是中小企业，其中不乏跨国公司。也许我们真的需要对现代企业的景象和取向进行重审和再塑，对农村中小企业的作用和意义再作认识。
    中国正处于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快速转型的阶段，在工业化、城市化、全球化快速推进的进程中，农业由于相对较低的比较效益似乎正在逐渐地被边缘化，甚至被称为“相对衰落的”产业，很多自然村落也随之渐渐萧条起来。村落的发展状况往往与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息息相关。在自给经济时代，人类的活动以农业经济为中心，村落发展主要取决于自给农业经济的状况，比如每逢天灾，人们只能背井离乡；而田沃产丰，村庄往往人烟稠密。在全球化商品经济时代，村落发展已经不是由自给农业经济所决定，随着乡村经济地位的相对“下落”，农村也日益沦为留守人口的社会，出现了很多凋零的村落，甚至“被遗弃的”村落，“空心村”就是一个极其典型的称呼。因此，农村中小企业的产业功能会给农村这一生存空间带来经济活力，尤其是对乡镇发展和县域经济起到经济血液的重要作用，从而由经济到生活的一系列社会活动的细胞才能生存和活跃起来。从这点上说，农村中小企业发展对村落生存、小城镇发展、县域经济发展等重大问题具有战略作用。
    对于拥有巨量劳动力的国家，就业问题是一个棘手而又长期的难题；何况中国正处于从农业社会转向工业社会的经济发展阶段和社会转型时期，如何吸纳不断新生的劳动力和农业中析出的剩余劳动力是一项艰巨的历史任务。因此，人口大国很难排除劳动集约型企业，在很多地方甚至还要发展劳动集约型企业。尽管今天人们常说中国的劳动力成本优势在缩小，但总体上依然存在。即使在未来的产业结构中，无论怎样提高企业的资本有机构成，必然还会存在许多劳动相对集约型的企业。当前农村中小企业的资本有机构成普遍较低，多数是劳动集约型企业，更重要的是很多农村中小企业从事的行业往往属于世界公认的劳动集约型行业，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难以改变这类行业的劳动集约特征，因而，农村中小企业无疑依然是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的重要去向之一。
    农村中小企业中很多是农业企业，比如种养业企业，这些企业的发展本身就是农业的发展。农村中小企业中也有很多是以农业为产业链基础的企业，比如食品加工企业，这些企业的发展与农业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休戚与共关系，这些企业的发展无疑也是对农业发展的一种强大推力。
    农村中小企业的作用和意义不仅在于上述留存乡村经济活力、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推进农业发展三个方面，而且还在于为成功的社会转型形成与之相适应的要素配套体系。农村中小企业发展的过程，也是一个农村人力资源素质锻炼和提升的过程。它可以强化人们的商品经济、产业链、创新、竞争、现代企业管理等意识，促使人们通过实践来提高现代企业管理能力。
    基础设施和服务体系是企业生存和运营的必然条件。城乡分割的二元社会经济状态的显著特征之一就表现在基础设施和服务体系方面。农村中小企业的发展必然要求也必然有利于促进农村地区基础设施和服务体系的建设和形成，这对于实质性地打破城乡分割格局、缩小城乡差异、形成城乡一体化的基础设施和服务体系具有重要作用。
    上世纪下半叶，中国企业的创立和发展主要以城市为承载空间。但是，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张，一方面带来了拥挤、空气劣化等城市病，另一方面，城市日益昂贵的地价和其它成本使得中小企业难以承受。现在农村地区需要容纳的企业已经不再局限于适合农村的种养业企业，向农村地区转移其它产业已成为一个普遍可见的现象或一种趋势。这一产业转移过程在经历过城乡分割的中国表现得格外明显，这就深化了农村中小企业发展的意义，因为它不再局限于过去认识的层面，而赋予了中国中小企业及其产品国际竞争力的意义。
    二、发展困境与转型
    
    中小企业发展难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在全球化中，中小企业的发展空间似乎变得更加跼促了，它们中的多数是依靠为大企业生产配套产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仰人鼻息。每遇经济风波，中小企业往往成为大企业缓冲风险的第一道防波堤，它们往往经受不住销路受阻、资金紧张等的冲击，不得不变换自己的产品方向甚至产业方向，有些不得不偃旗息鼓、伺机东山再起。中小企业常常呈现此起彼伏的“城头变换大王旗”现象，每年有一大批中小企业消失了，每年也有一大批新的中小企业注册诞生，犹如冲上沙滩的波涌，前一轮消失了，后一轮又起，波浪不息。
    相比之下，中国中小企业发展更难，因为中国的企业发展环境尚不完善，无论是大众意识还是法律环境，无论是资金获取渠道还是风险规避途径，这些保障中小企业成长的方方面面依然处于建设和完善的长征途中。至于农村中小企业的发展，那就更是难上加难，这已经成为一种共识。农村中小企业普遍存在产业层次低、产品技术含量少的问题，从而使得所在产业进入门槛低、同构性大，容易落入无序竞争。很多农村中小企业不得不从事因为污染问题而从发达地区和城市地区转移过来的产品生产，在人们日益重视环境保护的今天更是步履蹒跚。农村中小企业普遍资本不足、信用不足、人才不足、创新不足，由此导致融资难问题十分突出，甚至不得不转向高利贷，从而进一步压缩了原已不高的利润空间。
    农村中小企业发展之难不仅表现在上面所说的资金、信用、技术、人才等方面，还表现为企业声音难以上达。常说人微言轻，企业弱小了大概也是如此，不仅关注度低，而且困苦与愿望之声也难以上达，因而，农村中小企业在政策关注和支持方面不得不处于先天的弱势地位。当前，农村中小企业发展中遇到的问题和困难，多数还与农村中小企业支持政策缺失以及服务体系建设滞后相关。《农村中小企业转型发展论》不仅反映了大量的农村中小企业实况，而且上升到政策层面来加以讨论和研究。
    今天的农村中小企业在发展中遇到的矛盾和困难不仅仅与产品选择、企业规模、治理结构等企业自身的不足相关，也受到长达数十年的城乡割裂意识和割裂结果的影响，比如基础设施落后、处于发展优先序末端等。因此，也就更需要该书作者所提出的不仅中小企业自身需要发展转型，更需要现有政府政策的服务转型和加大支持力度。
    中小企业的一个弱点是抗经济风波能力较弱。该研究恰逢很多企业经历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劫后余生，该书用两章篇幅对国际金融危机背景下农村中小企业发展进行了讨论，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现场”分析。
    三、研究特色与不足
    
    目前，大多数有关农村中小企业发展的研究往往将关注点聚焦在融资难问题上，然后从资金、贷款、担保、税收、补贴、扶持基金等金融与财政服务的各个侧面展开研究和探讨。但是，《农村中小企业转型发展论》一书独辟蹊径，着眼于服务体系这一高层广角，大大拓展了研究视角，不仅从财政与金融服务的角度考察农村中小企业面临的问题，而且从以往研究者关注较少的信息、物流、科技、培训、商务、会展等多维服务视角展开调研和分析。农村中小企业的弱势原因是多方面的，虽然财政与金融方面的弱势最为关键，但仅仅讨论财政与金融方面的问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健康的发展往往是在多因素全面协配下发生的，不能指望只有一个好轮子，汽车就能正常地、持续地高速行驶。所以，该研究弥补了前人研究在这方面的不足。
    该书十分值得推崇的是进行了大量的实地调研，从中取得了丰富的调研情况和数据资料。对很多事情，远远地在外面观察或深入进去进行细致的实地调研，这两种认识方式所得到的结论是很不同的，后者对一个观察对象在准确度、深度、细度以及深层关系等方面的认识和判断要好得多。一个病人在普通人眼中只是一个生病的人而己，但医生经过望闻问切、甚至经过现代医学化验和仪器扫描后，就能确诊是什么病、病到了什么程度以及知道为什么致病，从而能够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该书很多调研资料和数据不仅为作者分析和判断提供了依据，也为后续研究者提供了宝贵的参考依据。
    该书作者的多维组合式调研方法也很令人欣赏。作者不仅进行了面上的问卷调查和座谈，从而把握了面上的基本状况，而且进行了专题调研和案例研究，挖掘了调研的深度和细度，注重对重点关注主题的针对性调研。这种面点结合、挖掘深度、突出重点的组合式调研十分有助于正确认识和把握农村中小企业的问题。
    该书还显示出作者在经济计量分析上的特点。尽管该书在有关章节使用了经济计量模型，但在具体数据处理上没有盲目追求所谓高深复杂的模型。如果简单实用的方法足以说明或解释问题，就尽可能采用简单实用的方法。在当今复杂模型满天飞而不管其是否满足适用条件的学风取向中，能保持这种清醒的做法是很难得的。应用经济研究的目的不应是追求所谓高深复杂的形式，而应是追求解决问题，但现在确实有很多应用研究弃本逐末甚至背道而行。
    该书的两位领头作者多年从事经济研究和政策咨询。也许是职业习惯和偏好的原因，该书还呈现出一个特点：全书浓郁地透散出为制定政策服务的气息，这大概也是作者在副标题中使用“政策转型”字眼的初衷。笔者一直主张，应用经济研究不仅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搞清楚事情演变的机理和福利效应，还应当提出针对性的政策建议，对形成决策发挥作用。也就是说，应用经济研究不仅应当成为能准确诊断病症的医生，而且还应当努力成为能开出针对性药方的医生。
    但是，该书也有一些遗憾的地方。其一是该研究立足于大量的调查数据，但这也导致作者在写作上将大量篇幅用于现象表述和浅层直析，从而使分析深度有待挖掘。其二是一些好的分析视角只运用于个别剖析，未能被普遍运用。比如，不同行业的农村中小企业所遇到的主要困难种类及其程度往往是不同的，因此，行业视角的企业分析很重要，但这种分析只在对培训服务的分析中得到了应用，而在对其他服务的分析中却未能得到应用，这就使得有些问题没能在这方面得到揭示。其三是该研究提出了不少好的政策建议，但从政策的可操作性来看，其中有些建议还是有点宽泛，离政策的可操作性还有一段距离。
    但是，通览全书，瑕不掩瑜，深深感到《农村中小企业转型发展论》是近年来研究国内农村中小企业问题的一部力作，对于农村中小企业的转型发展、对于政府加强对农村中小企业的政策扶持力度和转型服务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该书中还有很多本文没有提及的情况、观点和建议，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找来细读。
    （作者单位：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