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为什么商业需要哲学

　　选择了哲学，就意味着你选择了世界。

　　很多人经常问，学习哲学有什么用？我可以给出一个清楚的答案，学习了哲学，我们什么都可以做。我们当然可以做商业，可以进入到公共服务，包括政治的领域，也可以固守在我们知识或者说学术的领域。我们也可以选择去卖猪肉，没有任何的问题。

　　哲学本身提供的不是某种知识或者技能，哲学提供的是对世界的整体性思考。这种思考如果落实在生命中就表现为一个人的德性和智慧，这是一种基础性的东西。

　　为什么商业需要哲学？作为人类活动当中最重要的一个领域——商业，必须在整体关于人类和社会的思考中间理解自身。换句话说，商业不是一个孤立的活动，是整个人类文化和世界整体的一部分，它产生、存在于并且关系到整个世界。哲学作为对于整体的追问，商业可以借助它来思考自身，思考其在世界中的角色。

　　我们看到一些成功的企业家，也包括一些思考者，他们在提到商业哲学的时候都会提到对于一些最根本的原则的关注，如价值观、商业的终极目的等等。当然，我们也可以从技术上来讲商业哲学。在我看来，哲学有四点对于商业来说具有借鉴意义。

　　哲学有两个特质：相信与怀疑。有的人强调某一个方面，比如强调哲学家最根本的特质是怀疑。其实我们很多的思考都是从怀疑开始的，从对那些常识的怀疑，对相信的某些东西的怀疑，才会给思考提供一种最持久的动力，帮我们一步步向最根本处追问。但是哲学并不仅仅是怀疑，我们知道历史上很多哲学体系最后都会停留在某个相信的东西上面。比如儒家就会停留在对仁和义这样一种价值的观念，礼和乐这样一种秩序形态的相信上面。比如王阳明对于良知的确认和相信。相信让我们在这个不确定的世界当中获得一种确定的东西，让一个人获得一种作为人的根基。这也是我们从事商业活动中非常稳定的价值。我看到过很多成功的企业家讲商业哲学，他们讲的都不一样，但是有一点是很重要的，他们都认为我们应该有一个确定的价值观，这种确定的价值观体现在商业领袖的身上，并通过商业领袖传递给每一个人，尤其是企业中的每一个员工。我认为相信有一种大而化之的力量。我们之所以讲相信和怀疑，是因为我们有这样一种认知，这个世界永远处于变和不变之中，正因为不变我们需要有确定的东西，正因为有变所以需要质疑，变和不变同时存在，纠缠在一起。

　　哲学有两个关注：真理与价值。对于真理的追求，是从古至今所有哲学家一个永恒的梦想，有的人可能会否认这个东西，认为真理是没有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价值是存在的。我甚至认为，如果有一天哲学还能剩下些什么东西，那么价值可能会成为哲学最后的立身之地。我们究竟应该遵循着什么样的原则来生活，应该如何理解他人理解世界理解自我。

　　哲学有两个向度：历史与未来。现在很流行一句话，“过去未去，未来已来”。我们在当代总是面临这两个东西，但是否意识到了这两个向度是很重要的。我们能意识到历史的向度，比较容易去谈论孔孟、老庄、朱熹、王阳明，这很重要，因为这让我们去思考自己从哪里来。而且我从来不认为历史就仅仅属于历史，历史上的东西有的时候会通过某个人物揭示出永恒的价值。但我们更需要关注未来的向度，人和动物的区别有一点在于，我们不仅是由历史创造的，还是由未来创造的。我们志于什么，我们就会成为什么，这就是未来向度对于我们的创造。

　　哲学有两个触角：科学与人文。这是哲学本身一个非常独特的优势。我很喜欢和科学家对话，我喜欢他们的直白简练，喜欢他们有时候对人的那种我非常不同意的理解。比如我跟生命科学家对话，我问人是什么？他回答人就是被基因决定的存在。我从中看不到希望，只能看到命运。我不甘心由基因决定的命运，所以我们要保留哲学本身的一个意义，这就是人文。我们知道在科技领域，现在AI很热门，基因工程大家也都很关注，并已经成为了商业领域的投资热点。因为这是可能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领域，所以哲学家也应该关注。最近我们成立了一个机构，就叫哲学与人类未来研究所，我们就是要提供一个对话的平台，在这个平台上一起去进行思考，思考商业，思考人类。

　　（作者王博为北京大学副校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