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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魁:国企需要新一轮改革

http://www.newdu.com 2018/3/9 爱思想 张文魁 参加讨论

    国有企业改革在很长时期里被视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中心环节。但是,过去几年里国有企业改革似乎沉寂下来,一些行业甚至出现了所谓“国退民进”的现象。同时,从2003年以来国有部门的经营状况有了明显的改善,许多人认为国有企业改革已经到位,再谈国有企业改革似乎是多此一举。我认为,我国国有企业改革的任务还远没有完成,在当前形势下,很有必要启动新一轮国有企业改革。
    清醒判断国有经济的表现
    国有经济的表现到底怎么样?我们对此应该有一个清醒正确的判断,这是制订国有经济改革政策的前提。现在有些机构或者学者的判断就是,国有企业效益搞得好,为什么要改呢?如果这个判断是正确的,那么改革的必要性不大,至少改革的紧迫性不强,因为根据中国过去三十多年的实用主义改革逻辑,没有必要出于一种教条而改革,更无必要为了改革而改革。但我却有截然不同的判断:国有企业与十年前相比的确更好,但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上世纪末的改革红利和本世纪前几年的重化工业景气带来的;而与非国有企业相比,国有企业总体而言差距很大,而且越来越大。
    国际上最通用的指标有两个,一个是采用净资产回报率(ROE)指标来衡量效益。根据国家统计局统计年报的数据来算,国有企业净资产回报率明显地低于私营企业,也低于外资企业。如果以税前实现利润来计算,2003年的时候国企和私企的这个指标还差不多,私企13%,国企12%,2007年国有企业净资产回报率略微高于15%;民营企业已经是23%了,非常平稳地上升,2009年受金融危机的影响稍微有点下跌,但已经越来越多地领先于国有企业。还有一个是采用全要素生产率(TFP)指标来衡量效率。几乎所有经得起推敲、具有引用价值的的研究都显示,国有企业全要素生产率远远低于私营企业。一项研究表明,过去30年国有企业TFP年均增长大概1.5%,而私营企业是4.5%。无论是ROE指标,还是TFP指标,在过去十年国有企业发展壮大最快最明显的时期,都远远低于私营企业。尽管过去十年是国有企业盈利增长最快的时期,但实际上盈利集中在少数具有所谓“市场力量”的企业,11.5万家国有企业目前的亏损数达到30%以上。而民营企业的亏损10%多一点,10%亏损率在市场经济当中是正常的。
    当然,有些学者也会强调国企效率较低是因为国企承担了很多社会责任。但现在所能得到的所有分析都是零碎的、不具备引用价值的。我个人承认这方面的因素,但这个因素并不足以推翻上述判断。
    国有企业即使跟十年前的面貌相比有很大改观,也是因为上个世纪末对国有企业进行大规模的改制重组,这些年来一直在享受改革红利。而上一轮改革的边际效果逐年递减,如果仅仅坐享其成,以前的改革红利将消耗殆尽。因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上世纪末改革之后几年,国有企业ROE大幅度地提高,而2007年之后它基本上是停滞不前,甚至有下降趋势。当然,国有企业2003年以来的快速发展壮大,也与这一轮重化工业景气有很大关系,因为保留下来的国有企业有相当大一部分是重化工业领域的大企业。但问题在于,重化工业的鼎盛时期也会过去,重化景气带来的红利也会消失。
    国有企业过去几年在技术创新、技术进步方面的成绩也成了许多人争辩国有企业优越性和竞争力的证据。但我们的研究结论恰恰相反,国有企业的创新效率也是明显比民营企业低很多。这从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投入的创新资源取得了多少创新成果就可以比较出来。国有企业在过去几年投入了大量的研发经费,也取得了成果,但是我们可以进行一下比较,比如说,国有企业每投入一亿元研发支出所获得的有效发明专利数量大概是18,而民营企业43,差距不只一倍;国有企业每100名研发人员获得的有效发明专利数量是3.7,民营企业是7.4,差距也不只一倍。可以看出,民营企业的创新效率比国有企业高一倍以上,这个是中国科技统计研究的官方数据。
    国有部门作为一个整体而言,从ROE、TFP、创新效率等典型指标来看,其总体效率明显不如民营部门。但是许多经得起推敲的严肃研究都发现,国有部门占用了与其规模和效率不相称的经济资源和创新资源,而且很多时候是以相对较低廉的价格占用了重要资源,并且国有企业天然的“政商联结”加重了这种情形。想一想,效率低的部门反而能以相对低廉价格获得更多资源,这是什么情形难道不是很清楚吗?从经济学的角度而言,国有部门存在大量的经济租,严重扭曲了资源配置机制,对效率高的民营部门获得资源形成了“挤出效应”。另一方面,国有部门的经济租和营业利润与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基本没有,老百姓没有享有应有利益。国有部门大约雇佣了三四千万员工,员工当然得到了工资收益,但这些人只不过占我们全部人口的3%、全部从业人员的5%、全部城镇就业人员的10%,所以并没有惠及多数人。从这个角度而言,现在的国有经济不是“全民所有”,而是“全民没有”。从上面这些分析来看,国有企业到底要不要改不是很清晰吗?
    新一轮国企改革的方向
    中国过去30多年平均每年9.9%的高增长,很大程度上是靠投资拉动,意味着要不断投入经济资源,投入大量的要素来发展经济。这是一种典型的粗放型增长方式。如果通过国企改革,让效率高的民营部门获得更多的资源,而缩减效率低的国有部门规模,这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资源配置的扭曲状态,完全不需要这么高的储蓄率和投资率就可以保持相对比较高的增速,这非常有利于一直讲
    的转变发展方式。依靠这么多的投资和大量的资源消耗、资源投入来维持高经济增长,发展是根本没法持续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发展方式转变进展不大,在相当的程度上是因为国有企业处于粗放、低效率的发展状态。而且我们也做了一些分析和测算,现在整个国家国民经济的资源配置当中,国有部门的强势以及同政府存在天然的千丝万缕的纽带关系,使它更容易获得资源和各种商业机会,政府隐含的担保和救济也使它们能够以更低的价格获得较多资源,使资源配置扭曲、竞争无法平等。而民营企业为了抢夺经济资源,可能会采取更加不理性、不光彩乃至不合法的方式,这样整个经济就会出现“政商联接”大竞赛和资源争抢大竞赛,而不是效率提升大竞赛和自主创新大竞赛,最后的结果是,高增长伴生着严重的过度投资和信贷膨胀以及金融隐患,公司治理和宏观审慎出现严重问题,收入分配扭曲和财富掠夺成为常态,而高增长也将戛然而止。看一看一些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东南亚国家的历史状况吧,就是这样的情况。
    我国发展阶段的转变、增长动力的转换已经使国有部门的低效、对资源配置的扭曲、对平等竞争环境的妨害成为一个愈发紧迫的现实问题,因此迫切需要启动新一轮国有企业改革。
    客观地讲,国有企业加上强政府,在经济发展的追赶阶段还是能够发挥较大作用,因为追赶阶段的经济增长主要是依靠资源动员和资源投入,对产业结构的选择、对产业技术的采用、对产业组织的设置,很大程度上可以直接拷贝、模仿和引进,这些因素几乎都可以是“外生”的,在这种情况下,最需要的就是资源动员和资源投入的可靠“平台”,国有企业可以较好地充当这样的平台。现在许多地方积极引进央企,其实是在通过引平台来抢资源。但是随着中国一步一步地接近追赶式发展的边界,我们无可避免地要遇到发展方式转变、增长动力转换的问题,我称之为内生平衡增长阶段。如果不能顺利地从追赶式增长转入内生平衡增长,发展就有可能停止,就有可能落入“中等收入陷阱”。再要顺利转入内生平衡增长,就必须更加依靠企业的自主创新和效率提升竞赛,而不是政商联接和资源投入竞赛,此时国有企业在过去的优势就会丧失并成为阻碍。因此,推动新一轮国企改革,其实就是推动增长方式的转变。
    即使不考虑发展阶段的转变,新一轮国有企业改革也不能拖延。看起来2003年国有部门有了长足的发展,但实际上这在一定程度上只不过是周期律的体现。现在是改革的进程在与国有企业的兴衰周期律赛跑。国有企业有它的兴衰周期律,过去几年是第二轮黄金时代,现在应该是进入了第二个白银时代,如果不改革,将会陷入第二个青铜时代和黑铁时代。这是一种非学术的表述。到那个时候被动地进行改革重组,代价会更高。上世纪末的改革给本世纪带来了改革红利,但付出了高昂代价,大概有2万亿的改革成本,而那时候GDP一年才8万亿,占百分之十几的GDP,多大的代价。如果我们再次拖延改革进程,若干年之后,改革成本将大得多。这些代价其实最终还是由老百姓买单。
    新一轮国有企业改革中,产权改革是核心。通过整体出售等方式推进中小国有企业改革,通过股权多元化和混合所有制等方式改造大型特大型国有企业。目前全国有12万多家国有企业,小型企业超过10万家,占85%,中型达到1.4万家,占11%,全国国有企业亏损面达到35%,绝大多数都是中小企业。所以中小企业的改制出售可以大力推进。即使按照国资委分类的一般生产加工企业也达到2.5万家,占全部国企20%以上,商贸服务和其他企业超过6万家,占50%以上,这些行业的许多企业都可以整体出售。但是重点和难点是大型企业,特别是央企母公司。央企的母公司要走法人整体改制这条路。央企的母公司100多家,基本上全部是国有独资的。甚至超过一半以上是按照1988年的《全民所有制企业法》注册的全民所有制企业,而不是按照后来的《公司法》注册的公司制企业。全民所有制企业在中国是很特殊的一类企业,行政权力和经济权力高度结合,现在要搞现代公司治理,又不说推进对母公司的改革,肯定是不行的。央企母公司的法人整体改制,可以走法人整体上市这条路,但除了涉及国家安全和提供公共产品等少数特殊行业的企业之外,还是要引入战略投资者,在战略投资者的持股比例上应该思想更加解放。在此基础上,大力改革公司治理。总体而言,应该是产权民间化、治理商业化。
    也有少数国企可能暂时不太适宜推行全局性的产权改革。这包括三类企业。第一类是自然垄断,包括电网、基础电信和一些公用事业(自来水、燃气等);第二种是关系国家安全的,如航空航天;第三类是承担普遍性服务和提供重要公共产品的,如邮政和市政等。对于这些企业,应该加强政府监管,并改进公司治理,提高透明度和规范性。这三种之外的都应该产权改革。当然随着时代发展,上述三类企业也可以进行分拆和引入竞争,这样也有可能在某些环节进行产权改革。
    要特别强调的是,对于大型和特大型国有企业,产权改革在比较长的时间里不会完全民营化,可能长期保持一种混合所有制状态,这也是可以的,关键要加快国有股的证券化,提高国有股的流动性,从而改进国有企业的治理结构。
    我们也必须承认,作为一个整体而言,民企的逐利动力更强,合规意识乃至守法意识更弱,社会责任和社会诚信比较缺乏,再加上一些官员参与的腐败,民众对许多民企其实颇有怨言。也就是说,学者可能看重效率,而民众可能更看重效率之外的东西。因此上述领域的国有企业在一定时期保留还是有必要的,哪怕牺牲一些效率。同时,民企必须要加快提高合规意识和守法意识,增强社会诚信和社会责任。
    大型特大型国企如此改造之后,其中的国有股如何管理和运营?可以设立相应的投资基金或资产管理公司来持有这些国有股,对国有股进行管理,并在市场上进行交易,完全可以效仿中投或者汇金,不断追求国有资本的回报,提高国有资本的安全性和流动性,形成现代化的国有资产组合。可以预期,现代化的国有资产组合将成为我国国民的一笔巨大财富,通过支持社保体系和民生投入等途径真正惠及全体人民。所以从更广阔的视野来看,国企改革应该是“国资变社保,国企变民企”。这样就能使国有资产从“全民没有”以全新方式重新回归“全民所有”。
    继续降低国有经济的比重
    中国的国有部门在三十多年前的产出占工业产出的比重高达80%,经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非国有部门的崛起和九十年代末本世纪初的国有部门大刀阔斧的改革,到2004年已经急速地下降到了30%左右,之后几年也有温和下降,到2010年已经降到了27%。国有部门尽管目前体量庞大,并且在资源获取上有较大优势,但由于活力和效率相对于其他企业而言明显处于弱势,国有部门产出在经济中所占比重会自然下降。在2003年之后国企状况较好的这几年里,工业当中规模以上私营企业的增加值增速一般都高于国有企业10个百分点以上,营业收入高出20个百分点以上。按照这样的趋势,即使不进行主动改革,到2030年,国有部门的产出在工业中的比重将会自然收缩到15%以下。如果通过主动改革消减国有部门的规模,到2030年,甚至远远早于2030年,这个比重可以降到10%以下。
    降到10%以下不但有可能,而且有必要。如果国有部门还保持这么高的比重,无法显著纠正资源配置的扭曲进而保持较高增长率,而不断下降直至到10%的水平,国有企业将主要集中于涉及国家安全和提供公共产品的领域,以及其他极少数特殊的行业,就不至于对市场化的资源配置构成实质性妨碍,也不至于对公平竞争的环境和法治体系构成实质性妨碍。实际上在许多市场经济国家,也有一些国有企业,但都是在10%以下的比重。我国的国有经济比重降到这样的水平,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将得以确立。
    (作者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企业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Tags:张文魁,国企需要新一轮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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