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泉：普京经济雄心的现实困境

    2012年12月20日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新任期首次年度大型记者会。在记者会一开头就阐述2012年俄罗斯经济情势，他对GDP略低于俄罗斯2011年的4.3％但仍有3.7％的增长率表示满意。
    下面就2012年的经济与今后发展态势作些简要分析。
    2012年保持较快增长
    俄罗斯在2011年取得来之不易的经济较快增长的背景下，2012年经济继续保持较快增长。2012年1月4日，时任总理的普京曾预计2012年俄GDP将增长3.7%，而1-10月GDP的增长率与普京的预测相同。俄官方与学者对俄2012年全年经济增速一般认为在4%左右。从一些主要经济指标来看，我认为，2012年俄经济与2011年相比差别不大。
    （一）基本情况
    数据显示，2012年1-10月俄工业、加工业与建筑业与2011年同比增速明显下降，除农业负增长3.9％之外，其他经济指标与2011年同比有的接近，还有不少指标有较大增速，如居民可支配的货币收入、实际工资、月均名义工资、固定资产投资与对外贸易额等。失业率从2011年的6.6%降至2012年11月的5.3％-5.4％。2012年12月1日俄国内债务为446478亿卢布，占GDP 7.7%；外债为409亿美元，占GDP的2.1%。债务总额为58827亿卢布，占GDP的9.6%。2012年12月7日俄央行国际外汇储备5273亿美元，2011年年底为4986亿美元。1-11月俄联邦预算执行结果为收大于支，盈余额占2012年GDP的1.4％。
    普京认为，2012年俄经济增速略低于2011年，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全球经济仍然处于低迷状态；二是粮食歉收，2012年粮食产量不会超过7400万吨，而2011年粮食产量为9400万吨。
    (二)保持较快增长的因素
    第一，至今，俄罗斯经济并没有摆脱依赖原材料特别是能源的情况。2012年1-10月俄能源产品出口占其出口总额的70.6％，达3047.84亿美元。这一年国际市场石油价格一直保持较高水平。2011年全年平均每桶石油为109.3美元，而2012年1-11月平均价格为110.7美元，其中3月高达125.9美元。俄2012年1-9月出口石油实物量下降0.7%，但价值增加了1.5%。同期天然气出口实物量减少4.5%，但价值增加了7.8%。可见，能源价格保持高位仍对俄2012年经济增长起着重要的支撑作用。
    第二，2011年俄积聚了经济继续增长的潜力。这年俄财政储备（主要用于储备基金与国家福利基金）都有增加，2011年储备基金为264亿美元，国家福利基金为912亿美元。俄国家债务占GDP的比重要比西方国家低得多，日本为200%，美国为100%，德国为82%，而俄罗斯低于10%。2011年的经济增长，财政储备增加，较低的债务，这对俄实施积极的财政与货币政策留下很大的空间。
    第三，实施一些有利于经济发展的政策措施。俄重视通过投资来推动经济发展。普京提出，俄要实现投资规模化增长，必须提高投资占GDP的比重，即从目前的20%提高到25%。2012年1-10月俄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9.5％，这是增速最高的一项指标。另外，在支持地方经济与中小企业的发展采取一些措施，如减少国家对经济的行政干预、减轻税负等。
    第四，俄在2012年总统大选过程中，虽出现了频繁的游行集会，但总体来说，政局较为稳定，并没有对经济发展产生直接的消极影响。
    第五，国际环境对俄经济发展提供的机遇与挑战并存。世界金融危机曾一度严重影响俄经济的发展，主要反映在油价大幅下跌，使俄2009年GDP下降8.8%。但后来，随着第二波危机的发生与发展，油价很快回升，这说明，金融危机并未影响到国际市场对石油的基本需求。另外，北非与中东一些产油国家政治动荡，无疑会影响石油供应的安全。看来中东地区的复杂形势短期内难以缓解，这些因素必将成为推动国际油价上涨的一个重要因素，俄罗斯会从中受益。
    未来俄经济发展态势
    对俄罗斯今后经济发展态势的分析，可以从多视角加以考察：
    一是从近期来看，对俄经济增速起直接影响作用的仍是能源工业，包括出口量与价格水平。今后5年或更长一点时间，俄石油出口仍保持现在2.6亿吨左右的水平。至于石油价格从目前来看大幅度下降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指出的是，石油价格是最难预测的，因此它对俄经济的影响是个不确定因素。
    二是从短期来看取决于普京新上任后的经济政策的成效。普京实施的主要经济政策是：
    第一，减少或弱化国家对企业的不必要干预。要做的事是减少国企比重，继续推行私有化政策。普京时期推行了把原私有化了的企业（特别是像能源部门等有关国计民生的企业）收归国有，又形成了国家对经济的垄断，2009年梅德韦杰夫在总统国情咨文中指出，目前政府控制着40%的经济。而国有企业的经济效益低下，大企业领导人又都是由政府委派的，容易形成官商一体的垄断组织，也是滋生腐败的重要土壤。
    普京指出，俄罗斯政府将在2016年以前，减少所持一些原材料企业的股份，退出非垄断性大企业及国防工业以外的大型企业，并将加速新一轮国有企业的私有进程，准备出售石油公司、外贸银行与航空公司等13家大型国有企业的全部国有股份。
    关于这一问题，普京在2008年2月8日之前，曾两次谈及俄罗斯不打算建立国家资本主义，并说：国家集团公司不应包揽一切，更不会限制实业界的利益或压缩私营企业。普京在其离任前的2008年2月8日在俄罗斯国务委员会扩大会议上作的题为《关于俄罗斯到2020年的发展战略》的讲话（以下简称《发展战略》）中强调：“必须消除对经济的过分挤压，这种挤压成了经济发展的一个主要阻力。”（作者注：《普京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683页。）
    第二，大幅度降低税负，以刺激投资，增加国内需求。普京在《发展战略》的讲话中提出：“必须积极地运用税收机制来刺激发展人的资源的投资。为了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最大程度地减免公司和居民的税收”。（作者注：《普京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679页。）与此同时，要创造条件发展中小型私营企业。普京指出，现在，在俄罗斯要干中小企业太难了。但要解决就业和发展经济，也取决于从事小企业的条件有多便利（作者注：《普京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682页）。
    第三，扩大地方财税方面的自主权，调动地方的积极性。办法是提高地方税的留存比例，现地方财政收入的70％要上缴联邦预算。另外，各联邦主体在联邦预算支持下建立地方发展基金，用于发展供水、垃圾处理、修路、建幼儿园、修体育场等市政建设。
    第四，尽管普京执政期间居民收入大大提高，生活有大的改善，但由于存在经济垄断、分配不公、腐败严重等问题，仍导致贫富差距在不断扩大，相当一部分人仍生活在贫困状态，社会支出不足。这一问题如不解决，难以实现社会公正、公平，同样会严重影响今后普京执政的社会基础能否牢固。
    普京承诺，对重点公共部门的薪酬开支增幅会占到GDP的1.5％，即未来几年每年多支出300亿美元，到2018年该项支出将占GDP的4％-5％。他还誓言，要在2020年前解决贫困问题。普京还提出，要采取各种措施解决居民住房问题。目前俄只有1/4的公民有能力建设或购买新房。他承诺，2020年让60％的家庭获得新房，2030年前彻底解决住房问题。
    第五，积极改善投资环境，更吸引外资，同时防止资金外流。普京提出，俄罗斯要实现投资规模性增长，将投资从目前占GDP的20％提高到25％。在20年内，创造不少于2500万个工作岗位。普京认为首先要为高学历民众提供就业机会，以便增加中产阶级数量。据估计，目前中产阶级占俄居民总数的20％-30％。普京计划通过提高医生、教师、工程师与技工的工资及增加这一群体的人数来扩大中产阶级，使其人数超过总人口数的一半，这是社会稳定和发展经济的一个重要因素。
    第六，加速开发与开放俄东部地区。这里集中了70%-80%的各种重要资源。2012年9月，亚太经合组织(APEC)第20届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就在俄罗斯远东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召开。俄这次用了4年的时间、花了210亿美元精心筹备的APEC会议，其目的十分明确：向世人宣示俄远东在亚太地区的存在，不能成为“被遗忘的角落”，为积极与亚太各国合作作好准备，使远东成为俄“走向世界”的前哨，连接亚太地区的重要接口，并以此次APEC会议为契机，使俄远东开发与开放进入一个采取切实行动的新阶段。
    在会议举行前夕，俄罗斯总统普京撰文指出，俄罗斯无论从历史还是地缘角度看都是亚太地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完全融入亚太是俄罗斯未来成功开发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最重要保证。2012年5月，普京签署命令，在俄政府中设立远东发展部，该部设在紧邻中国的远东城市哈巴罗夫斯克。俄罗斯当前的目标是集中力量，推动俄远东社会、经济实现进一步大发展，最终使远东成为俄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中心。通过发展远东，带动俄东部地区（西伯利亚与远东）发展，这将成为普京新任期内俄国家战略构想中的一个重要内容。
    对俄罗斯来说，今后经济的发展，能否崛起，成为世界性的经济大国，到2020年能否成为世界第五大经济体，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东部地区的发展。
    三是从长远来说取决于俄罗斯经济现代化的进程，即俄经济能否从资源型向创新型转变。根据俄罗斯的条件，这种转变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原因有：
    一是俄罗斯企业缺乏创新的积极性。目前只有10%的企业有创新积极性，只有5%的企业属于创新型企业，仅有5%的产品属于创新型产品。
    二是与上述因素相关，俄罗斯在实行由资源型向创新型转变时，面临着难以解决的矛盾：一方面反复强调要从出口原料为主导的经济发展模式过渡到创新导向型经济发展模式；另一方面，发展能源等原材料部门对俄罗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与现实需要。要知道，在俄罗斯国家预算中几乎90%依赖能源等原材料产品，燃料能源系统产值占全国GDP的30%以上，占上缴税收的50%与外汇收入的65%。而俄罗斯高新技术产品的出口在全世界同类产品出口总额中占0.2%都不到。
    三是设备陈旧，经济粗放型发展，竞争力差，这些是老问题又是需要较长时间才能解决的问题。设备不更新，技术落后，已成为制约俄罗斯向创新型经济转变的一个重要因素。转型20年来这一状况并没有改变，俄罗斯连重点发展的军工产品质量也难保证，2011年7月13日，时任总统的梅德韦杰夫怒批国产武器是“废物”。笔者认为，研究俄罗斯经济现代化进程与经济发展态势，不充分考虑设备老化问题就不可能得出正确结论。
    四是投资不足。为了优化经济结构，就需要大量增加在国际市场上有竞争能力的经济部门和高新技术部门的投资。解决投资问题，俄罗斯学者认为有三种选择：首先是优化预算支出；二是让石油天然气企业为代表的国家自然资源垄断企业增加对科技创新的投入； 三是调整税收政策，减轻高新产业区的税负。普京在这次竞选过程中，提出以下四个途径增加投资的资金来源：吸引民间私人投资；通过提高国内市场容量吸引投资；改善投资环境；吸引外资。普京在竞选期间，提出引进外资要占俄GDP25％的宏大计划也不易实现。俄学者叶夫根尼·别利亚科夫2012年3月15日在《共青团真理报》发表的文章中说：“2011年，中国引进外资逾千亿美元，作为对比，同期有850亿美元从俄罗斯流出。”文章接着说，出现这种情况，因为“放眼望去，俄罗斯到处是腐败和行政壁垒”。
    创新型经济发展缓慢，经济发展摆脱不了能源等原材料部门，这必然使俄罗斯经济难以在短期内实现现代化与保证稳定和可持续发展。
    至于俄罗斯经济发展前景，从普京在2011年9月在统俄党代表大会上的讲演来看，他不满意目前4％左右的增速，他要求今后几年经济的年均增速能达到6％-7％。他在2012年4月11日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又强调，加强经济发展的“重点是提升经济增长速度”。
    有关俄罗斯2020年要达到的基本社会经济目标，从普京的竞选纲领来看，到2020年俄罗斯经济将进入世界五强之一，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的人均GDP从目前的13700美元增加到3万美元，增长1.2倍。三口之家的住房面积不少于100平方米。到2020年前中产阶级在总的居民结构中最低限度不少于60%，也许不能少于70%（而全世界从目前的30%上升到2020年的52%）。在12年内，俄罗斯经济主要部门的劳动生产率至少要提高3倍。人均寿命在2020年前提高到75岁。家庭收入差距要从现在不可接受的15：1的大幅度悬殊降到更为合适的程度。
    上述目标将分三个阶段实现：2008-2012年为跨越准备阶段；2013-2017年为跨越阶段；2018-2020年为巩固与扩大阶段。
    至于普京未来的政治生命，俄罗斯《专家》周刊2012年3月12日的一期文章中说，主要取决于经济能否高速增长，不论是实现国家现代化，兑现提高人民物质生活水平，还是强军，都离不开经济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