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大林：使用价值、交换价值和竞争价值——对价值的新思考

    在现代化大生产中，产品的价值（包括交换价值和竞争价值）和使用价值是相互依存又相互转化的统一体，使用价值的交换产生价值，新的使用价值带来新的价值，而对利润和新增价值的追求又推动使用价值更多更快更好地增长。创造使用价值是创造价值的物质载体，创造价值是创造使用价值的动力源泉。
    在良性的市场竞争中对利润和新增价值的追求，推动生产和服务不断扩大规模，开发新的产品和服务，提高产品和服务质量，采用新的技术和工艺，加强管理、提高效率、降低消耗、节约成本。从而使社会资源优化配置，丰富多样的优质产品和服务大量涌流，充分满足社会各方面的需要。价值是“看不见的手”，使用价值是“看得见的财富”，无形的价值推动社会创造出有形的财富。
    使用价值和价值都不是产品本身所固有的某种自然属性，而是在一定经济、社会条件中，人们依据自己消费或生产需要的尺度，对产品某种性能和效用衡量、评估的结果。产品的某种性能可以满足人的某种消费需要，因而具有使用价值，例如面包可以充饥，汽车可以代步等等。人通过生产占有了产品，产品不仅可以在交换中补偿人的生产消耗及产权代价，而且可以使产权增值，因而具有价值。归根结底，使用价值和价值是一定经济、社会条件赋予产品的社会属性，经济、社会条件发生变化，使用价值和价值就会随之发生变化。
    人占有了产品才能交换产品，产品经过交换才有了价值。价值是人们在交换产品中形成的衡量评估产品的基准尺度和比价关系，因此，价值产生于占有和交换。未被人占有和不准备交换的产品，没有价值。交换在表面上是产品的交换（物与物的关系），实质上是产权的让渡转换（人与人的关系）。产品本身没有价值，产品在交换中相对于人的产权，作为产权的载体，才有了价值。
    双方自愿的产品交换，只有在各取所需的同时，也能够各取所值才可能达成。各取所需是产品使用价值的交换，各取所值是产权（以产品为载体）价值的交换。在不同的生产发展阶段中，人们通过劳动、经营管理或发明创意生产出产品，在产品中消耗转移了自己的体力、资本或智力，由此取得了产品的产权。不同的生产方式（劳动、经营管理或发明创意）产生出不同的产权形态（劳动产权、资本产权或知识产权）。对凝结在产权中的人的体力、资本或智力衡量评估的基准尺度就是价值，产权的形态决定着价值的形态（劳动价值、资本价值或知识价值）。一定价值形态实际上是一定产权形态在交换中的延伸和转化。
    现代社会的生产是一种财富不断增值的生产。交换发现确认了产品的价值不仅是发现确认了人为生产产品、取得产权付出的代价，更重要的是发现确认了产权的增值。也就是说，产品价值的实现不仅反映了对产权代价的补偿，而且反映了产权中新增的价值。
    一定的价值代表一定的需求和市场空间，新的价值代表新的需求和市场空间。问题在于新增价值是如何创造出来的，新的市场空间是如何打开的？新增价值是来自于劳动（体力消耗）创造的“剩余价值”吗？
    现代社会有两种生产，一种是消耗人体力的简单重复性劳动的物质产品（衣食住行等）的生产；一种是发挥人创造力的经营管理和发明创意的精神文化产品（文化科技管理、工艺手艺等）的创作生产。企业是生产产品的机构，而企业本身也是一种精神文化产品，是企业家通过经营管理创造出的汇集各种文化科技因素，能够不断开发新技术、新产品，不断追求更高效率和效益，具有市场竞争力的法人组织。新增价值就是由科技文化的发明创意和企业的经营管理创造出来的，体现出的是人的创造力和企业的竞争力。
    市场有两种发现价值的功能，一种是交换，一种是竞争。交换发现的是简单重复性的劳动的价值，竞争发现的是创造性的经营管理和发明创意的价值。也可以反过来说，劳动创造的是交换价值，经营管理和发明创意创造的是竞争价值。竞争价值主要产生于成本节约、产能扩大、产品质量提高和新产品开发，这些都是管理和技术创新的结果。交换价值是对生产消耗的补偿，不创造新价值；竞争价值打开、占领了新的市场空间，因而创造出新的价值。试想，由于发明创造了汽车、彩电、电脑和手机，打开了多大新的市场空间，创造了多少新的价值。
    交换价值与竞争价值是不同性质的两种价值尺度，是不能直接通约换算的。交换价值依据劳动者在产品中的体力消耗量确定，可以在交换前按社会平均劳动时间测算；竞争价值依据管理和创意产品对新市场的扩张力确定，只能在交换后按交换的结果折算成劳动价值。例如影视作品的竞争价值由上座率和收视率确定。
    在现实中，产品都不同程度地同时包含着交换价值和竞争价值，人们实际上是综合评估两种价值因素交换产品的。
    产品的使用价值和价值都没有固定的形态，都是依据人的尺度评判、衡量而不断变化的。在不同的经济社会发展阶段和文化背景中，人的需求不同，生产和占有产品的方式不同，因而评判系统和标准不同，使用价值或价值的形态也不同。
    在生活中，因需求的变化，使用价值的形态发生相应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古代人穿长袍，现代人穿西服就是例子。而在生产和交换中，因生产和占有方式的变化，导致价值形态发生变化，则是一个较为复杂的经济理论问题。
    人类生产不仅是生理性的体力消耗活动，更主要的是在分工协作基础上的社会性的管理经营和发明创意活动。体力消耗、管理经营和发明创意是生产活动的三个维度，以其中的一个维度为主，分别标志着小商品生产、资本主义商品生产和知识经济三个不同的经济和生产发展阶段，分别是三个时期创造财富、推动生产力发展的主要力量，在生产活动中占主导地位。
    产权形态决定价值形态，在不同的经济和生产发展阶段中，产权的形态不同，价值的形态也相应地不同。
    在以个体手工劳动为主的小商品生产时期，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劳动，产品是人自身的体力直接生产的结果。人的体力天然地属于每个人自己，人在其劳动产品中消耗转移了自己的体力，产品属于劳动者就是天经地义的。从劳动（体力消耗）中产生出的劳动产权，在交换中就形成劳动价值形态。劳动价值确认和度量的是劳动产权（以产品为载体）中包含了多少人类抽象的体力消耗量（按社会平均劳动时间计算）。
    在资本主义商品生产时期，劳动者将自己的劳动力（体力）卖给了资本经营者（企业家），其劳动力不再属于劳动者而属于经营者，成为经营者投入生产的资本要素。生产不再是个体劳动者简单的加工制作，而是社会性的分工协作和从研发设计、生产管理、资金运作、股权管理、物流运输、财务结算、市场营销、风险控制直到品牌创造的产业链的资本经营管理。产品不再是单个劳动者按照自己的意愿、由自己的体力直接生产的结果，而是在自动化生产线上按照经营者管理的要求，由工人监控、操作电动机器生产的结果，是各种生产要素在管理者的统一指挥下综合作用的结果。资本经营者在产品中消耗转移了自己的资本（资金、技术、土地、设备和劳动力等各种生产要素）以及经营责任和理念，产品属于资本经营者就是天经地义的。从资本经营中产生出的资本产权，在交换中就形成资本价值形态。资本价值确认和度量的是资本产权（以产品为载体）中包含了多少资本消耗量和增值量（按照折合为劳动价值的社会平均成本＋平均利润＋超额利润量计算）。
    在知识经济（创意、品牌经济）时期，劳动和资本都是服务和服从于知识创意和品牌信誉的生产经营手段。在创意和品牌产品的生产经营过程中，创意发明者和品牌创造者在产品中消耗转移了自己的发明创意和品牌信誉，他享有产品的知识产权就是天经地义的。从创意发明和品牌信誉中产生出的知识产权，在交换中就形成知识价值形态。知识价值确认和度量的是知识产权（以产品为载体）中包含了多少创意或品牌信息的消耗量和增值量（按照折合为劳动价值的研发成本＋风险成本＋平均利润＋超额利润量计算）。
    任何产品中都不同程度地包含着劳动（体力）、资本（经营）和知识（智力）的元素。在实际经济活动中，人们对不同的产品并不是只依据一种价值尺度进行交换，而是按照产品中所含有的劳动、资本、知识元素的不同比例和密集程度，分别依据三种价值尺度进行交换。无论哪种价值尺度中都不同程度地包含着交换价值和竞争价值两种要素。劳动价值以交换性要素为主，资本价值和知识价值以竞争性要素为主。
    劳动、资本和知识分别代表从低到高三个不同层次的生产阶段，分别适用三种价值尺度。小商品个体劳动阶段以劳动及劳动产权为主导，交换适用劳动价值尺度；资本经营阶段以资本及资本产权为主导，交换适用资本价值尺度；知识经济阶段以知识及知识产权为主导，交换适用知识价值尺度。较低层次的价值尺度从属于较高层次的价值尺度，因此，同一层次的产品交换，适用该层次的价值尺度，不同层次的产品交换，适用较高层次的价值尺度。牛仔裤是劳动密集型产品，空中客车是知识密集型产品，两者不是按照劳动价值尺度而是按照知识价值尺度交换，一亿条牛仔裤只能换一架空中客车。空中客车的价值中，既包含了补偿性的交换价值，也包含了新增的竞争价值。
    竞争是特殊形态的交换，竞争价值是特殊形态的交换价值，竞争价值和交换价值，是相互矛盾又相互依存，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的统一体。交换价值的积累可以转化为竞争价值，打工仔可以当老板，也可以搞发明专利，创造竞争价值；竞争价值被学习、模仿和借鉴就会常规化、平均化，逐步退化为交换价值，例如本来具有高技术含量的彩电生产，现在几乎成为一种简单重复性的劳动，只能得到基本上是补偿性的交换价值。劳动、资本、创意，交换价值和竞争价值，在市场竞争的汹涌潮流中起伏跌宕、相互转化，一些传统的垄断企业在市场竞争中渐渐成为普通企业，甚至倒闭破产，而一批新的具有市场竞争力，能够打开市场新空间、创造新价值的企业又开始崛起。
    交换价值从量的方面使生产积累延续，竞争价值从质的方面推动生产升级进步，创造新的产品和价值，开拓新的市场空间，淘汰落后生产力，提高创造新的先进生产力。不断创新的资本经营和知识经济创造的竞争价值是生产不断发展，财富不断增值的不竭的动力源泉，而超额利润、竞争价值则是市场对资本经营和知识经济的报偿和奖励。
    毫无疑问，劳动是一切生产和经济活动的根基，劳动价值也是一切价值的根基，如同细胞是人机体的根基。但是，当细胞已经发育生长为器官和机体时，细胞就不再有独立的价值和意义，其活动就必须从属于器官、机体的功能和活动。胃的功能是消化食物，如果认为消化功能不是产生于胃这个器官，而是产生于胃细胞，显然是十分可笑的。同样道理，现代社会的劳动及劳动价值也必须从属于资本经营和知识经济。在现代化生产中，离开了机器、分工协作、科技和管理，单纯的人工劳动不要说生产飞机和汽车，就连一台普通的电扇也生产不出来，怎么谈得上创造什么价值和“剩余价值”。
    资本在原始积累时期确实盘剥压榨过劳动，这既是一幕历史的悲剧，也是一种历史进步的代价。经过工业革命和新技术革命，电动机器取代了绝大部分人工，管理和技术在整个产业链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人工（体力消耗）对产品生产和价值创造的作用已经十分微小。这时候仍然用劳动价值的尺度衡量资本经营和知识经济，认为财富的生产和增值主要是源于人工劳动，资本剥削了劳动的“剩余价值”等等，就显然是违背事实和常理了。
    如果依据“剩余价值”的理论，进而认为应当消灭资本和市场经济，用国家主义（名为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用官有制（名为公有制、国有制）取代资本产权制，用计划经济取代市场经济，那就更是对抗历史潮流、开历史倒车的谬论了。
    2012-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