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舒立:中国应对经济增长减速要主动改革
必须尽早主动推进全方位改革,才能筑起抵御增长减速的“防波堤”。扩大对外开放具有格外重大的意义是“硬着陆”,还是恰恰符合调控意图,是时下中国宏观经济之争的焦点。但是,中长期经济增速必将下滑已渐成共识。对此,中国政府尚无未雨绸缪之策。这一巨大的“改革缺口”将构成日益严峻的挑战。
经过30余年迅猛增长,中国已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幸或不幸,中国迄今并未经历过一次真正的经济危机。然而,大政府、高投入式的增长已呈现疲态。如果说本轮全球金融危机揭开这一经济神话终场之幕,刘易斯拐点的临近则树起某种无可逃避的大限。诚然,对中国经济社会前景大可不必过度悲观,13亿人口蕴藏的增长潜力远未衰竭,但是,必须尽早以主动改革,推进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全方位改革,才能筑起抵御增长减速的“防波堤”。其中,扩大对外开放具有格外重大的意义。
近年来,国内外研究机构的专家学者,纷纷提示未来中国潜在经济增速下滑。世界银行预测,随着今后劳动人口和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的放缓,中国的GDP增长率将由2010年的9.5%下降至2015年的7.9%。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一项课题研究也预测,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很可能在2015年前后下一个台阶,由目前的10%降到7%左右。这些判断反映了观察家们对中国既有发展方式的深刻忧虑。
无疑,对于短期的经济减速或波动,中国尚可抵御。相比其他大型经济体,中国政府掌控着充足的资源,其调控政策亦可迅速显效。然而,倘若经济增速永久性降低而又准备不足,则可能陷入严重困境,引发财政金融危机乃至严重的社会矛盾,在较长时间内难以回到稳定增长的轨道。这些“盛世危言”值得重视,中国政府的职责便在于趋利避害,争取最佳情境。
这些警示并非杞人忧天。尽管中国堪称国际上经济复苏和成长的“优等生”,决策层对于社会管理也给予了空前的重视,但是,社会失序迹象依然不时显现,令人对经济增速整体下降后的社会承受力深感担忧。
近来发生的社会冲突事件往往与长期积累下来的收入差距悬殊、社会安全网不健全、官员滥权贪腐等因素纠结在一起。应该看到,这类问题与物价上涨、房价畸高等问题本质不同,后者可施以特定抑制措施或政策组合,只要态度坚决、措施得当,假以时日定可见到疗效;前者则牵涉民众平等参与经济活动、分享发展成果的权利。当众多大中小企业停止扩建投资、收缩经营、抛出库存,当千百万人因此生计困顿,人们的价值观将会发生剧变,切不可将它只视为成长的代价。
因此,转变发展方式、调整产业结构便不可再停于口头、流于文牍;缩小收入差距,变革社会管理体制,完善社会保障网络,也均有了迫切的现实要求。目前,个人所得税法正在修订,这是政府在二次分配范围内所做的努力,但是,解决收入分配问题关键仍在一次分配。必须调整生产要素结构,必须为尽可能多的社会成员创造平等的生存和发展环境,提供相近的受教育机会以及就业、创业和创新的机会。走向依赖创新驱动,经济增长才可真正持续。
应对经济增速减缓,改革的任务愈发繁重。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体制机制、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覆盖城乡居民的社会保障体系、社会事业和公共服务领域改革、行政体制改革以及农村改革等,早已被列为改革重点内容,应积极得力地推进。重中之重是以更加开阔的胸怀扩大对外开放。改革陷于胶着之际,以开放促改革仍不失为一种可行路径。
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对待外资的态度是一以贯之的,尽管在经济衰退时也难免滋长保护主义倾向,但其施政绝不会大开大阖。反观中国,部分人士的态度殊难理解:在经济略微减速时即怀恐惧排外之心,在经济高速增长时又极易自大。如此,其对待外资的态度便必然染上过于浓厚的功利色彩且变化无常。从改革之初的趋之若鹜,到后来的挑挑拣拣,到近来或明或暗的歧视,都显露出一种狭隘的实用主义倾向。
当亚洲金融危机肆虐时,中国果断实施了结构改革,削减国有部门规模,推动商品房改革,加入WTO,所有这些大刀阔斧的改革均为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奠定了扎实的基础。今天,全球金融危机的阴影仍挥之不去,中国改革的任务更加紧迫。只有以壮士断腕的气魄主动改革,才能为未来十年乃至更长时期的中国奠定长治久安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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