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我为什么同情主流经济学家?
次贷危机已经闹到这个份上,舆论媒体人欢马叫,一片哗然。一个朋友问我:“你一贯与资本主义过不去,七年前就在《光明日报》上诅咒美国要透支出经济危机云云,搞得主流们很生气。怎么这会儿哑巴了,是不是在哪儿偷着乐呐?”
我干吗要“偷着乐”呢?要“乐”就光明正大的乐嘛。看着昔日趾高气扬的主流经济学家们一个个就像秋天的丝瓜,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忽然间集体失语,我就想“浮一大白”;间或有一两个胆肥的主流在媒体上作“专家状”,看着他们人五人六的样子,听着他们要么语无伦次的装神弄鬼,要么不着边际地重复“监管”、“风险”之类的废话,我就忍不住想笑。
但我没有“乐不可支”,也没有“浮一大白”。之所以如此,除了年前体检时医生告诫我“不要贪杯”外,我还真有点同情眼下的主流经济学家:
(1)人说“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昨天还屁颠屁颠地高唱“市场经济就是好就是好”的自由派人士,今天翻脸就不认黄啦。上个月我在学术研讨会上碰见了一个新古典经济学的信徒,没想到他居然给我罗列了自由市场的N条罪状。在这次危机中,主流们心中的市场图腾已经成了一块油乎乎的破抹布,不懂事的主流们还拿它来说事,这不是越抹越黑吗?为这么一块破抹布“浮一大白”,是不是有点太滑稽了?
(2)自1929年大萧条起,主流经济学家就没有停止过对危机根源的反思。遗憾的是,他们的反思始终不得要领,总是在“监管缺位”、“政策失误”、“低估风险”之类的老生常谈上转圈。如果再进一步追问:为什么政府会监管缺位,为什么投资者会低估风险呢?现代经济学的标准答案除了归咎于人性贪婪的基因之外,恐怕就只能对这个追问耸耸肩膀了。看来,这种将危机根源追溯到人性贪婪的“本体论”,大概也算是主流经济学的最高境界了。为这么“崇高”的境界“浮一大白”,是不是有点太不严肃了?
(3)危机的元凶一旦捉拿归案,主流经济学就急忙宣布立即结案,停止反思,不得冤枉“无辜”。谁是“无辜”呢?说白了,这个“无辜”就是自由市场经济制度。在主流经济学看来,你可以追究“监管缺位”、“政策失误”、“低估风险”背后的人为因素,甚至可以一直追究到人性贪婪的“原罪”,但决不允许你对伟大的市场经济制度说三道四,这是“反思”的底线所在。超越了这个底线,你就会被取消话语资格。正因为如此,除了少数非主流的学术网站之外(比如《乌有之乡》),在官方的报刊上,我们很难看到超越这个底线的话语。主流经济学不是自诩为“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坚决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吗?他们之所以要封杀你说话的权利,实在是出于无奈:一旦越过这个底线,主流的地位就摇摇欲坠了。一个只有靠权力来维系底线的所谓主流,其实是很可怜的。面对如此脆弱的合法性,你还要“浮一大白”,这不是太把豆包不当干粮了,太把主流不当主流了吗?
(4)基于次贷危机的教训,经济学界的主流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呼吁:“加强监管”!在市场经济的背景下,这种呼吁当然具有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但是即便实行了有效的监管,市场经济从此就能告别“危机”了吗?如果我们对危机的反思能够做进一步的“马克思追问”的话,那么可以预计,类似次贷危机的灾难今后肯定还会反复发作。现代经济学发展到了今天,各种数学模型已经武装到了牙齿,可是面对危机的根源,主流经济学家们只能是要么“难得糊涂”,要么“揣着明白装糊涂”,难怪马克思要把他们讥讽为“庸俗经济学家”了。“经济学家”也就罢了(据说今天“经济学家”的称谓等价于“小姐”),还要戴着“庸俗”的绿帽子一直糊涂下去,这种有苦难言的境地能不让人同情么?
(5)次贷危机迟早会过去,资本的游戏还要继续玩下去。但是,反复发作的危机最终会终结资本的游戏规则。格林斯潘关于“危机迟早都会发生”的马后炮说明,即便是“体制”中的人也并非全然没有危机的“宿命”意识。问题在于,既然已经意识到“透支消费”的结果仍然是死路一条,为什么他们还要玩火自焚呢?这是一个很值得人们追问的问题。事实证明,现代经济学是无法将这个追问进行到底的,它最多也就是搬出“人性贪婪”之类的原罪来救驾。如果将马克思的追问进行到底,结论必然会颠覆资本主义制度的神圣性:“玩是死,不玩死得更快”——这正是资本主义内生的悲剧之所在。于是,看着主流经济学家们上串下跳忙忙碌碌的身影,一副要和规律对着干到底的样子,我就仿佛看见了唐吉珂德与风车全力搏斗的疯狂劲头。面对这样悲壮的画面,我除了一声叹息之外,又何来“浮一大白”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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