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改革和发展真的不可兼得吗
在实践中,要防止出现另一种倾向,就是把“不唯GDP”看做是“不要GDP”,淡化或者忽视地区经济增速的重要性,或者以改革为由,消磨掉了增长的雄心。倘若真的如此,就可能人为地降低增速,所谓的“改革制约增长”就可能真的出现了。
今年一季度全国GDP增长7.4%,低于全年预期增长目标。对于这个数据,各种看法都有,这是正常的,但其中有一种议论值得注意,就是认为增速滑落的原因在于改革,正是因为推进改革,所以“拖累”了经济增长,因此有必要放缓改革步伐。
梳理此种观点,大致归纳起来,主要的“论据”有这几个方面:
一、中央出台八项规定,坚决反对“四风”,制约了一些高档、高端消费;新一届国务院成立后,李克强总理鲜明提出“约法三章”,政府性的楼堂馆所一律不得新建,三公经费只减不增。随后,各地陆续出台刚性约束措施,中办、国办印发通知,重申5年内各级党政机关一律不得以任何形式和理由新建楼堂馆所,并加强了检查和处罚,制约了一些地方和行业基建投资的扩大。
二、中央加大对地方政府债务的管理,要求建立规范的地方政府举债融资机制,把地方政府性债务纳入预算管理。由于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不少地方通过举债来搞建设,现在,把这个“口子”堵上了,虽然有利于降低风险,但对地方经济发展有影响,“手脚”腾挪不开了。
三、中央加快推进金融改革,加强对“影子银行”的监管,加强规范金融机构各种“表外业务”,因此,社会资金面收紧,一些企业难以获得贷款。最近,个别金融理财产品出现违约,一些房地产企业资金紧张,都和这个因素有关。
四、中央加大保障和改善民生的工作力度,完善各种社会“托底”政策,增加环保投入,大力治理雾霾,理顺油气水电等资源性产品价格,导致企业生产成本提高,降低了一些企业的竞争力,影响发展。
五、中央大力压缩过剩产能,导致钢铁、水泥、煤炭等行业比较低迷,拉低了整个上下游产业链的增速。
其他的类似说法还有一些,其共同点在于,认为增长和改革是“鱼”与“熊掌”的关系,二者不可兼得。
上述这种观点及其论据,粗一看,很有迷惑性,从短期看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综合看,从长远看,就会暴露出其片面性和似是而非来。
第一,一年多来出台的很多改革措施是直接利好增长的。比如政府大力推进简政放权,迄今已取消或下放审批权300多项,着手清理非许可类行政审批事项,建立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探索实行负面清单管理和外资准入前国民待遇制度;要求政府部门列出“权力清单”,强调对市场主体是“法无禁止即可为”、对政府“法无授权不可为”,深入推进工商登记制度改革,变“先证后照”为“先照后证”并加强事中事后监管,一些地方的创业热情被极大激发。
又如放宽民营企业进入金融、能源、铁路等领域的准入门槛,拓宽了社会投资的渠道,激发了投资活力。推进营改增试点,持续扩大小微企业税收优惠范围,降低企业经营成本,改善企业经营环境。
再如推进金融体制改革,推出和完善“新三板”规则,加快人民币利率、汇率市场化步伐,定向下调相关县域农村金融机构准备金率,有针对性地改善三农、基层的流动性,便利有竞争力的企业以更优惠的条件获得资金支持等。
还如大力推进新能源、环保产业发展,推出4G带动新一代移动互联网络发展,一大批新的增长点正在培育发展之中,等等。
尤其是政府推出一些“微刺激”政策时,表面看起来是刺激增长的,但都包含有大量改革要素在内。比如,棚改是群众翘首以盼的大事,但很多时候受制于资金“供血不足”。国务院专门召开会议,提出把政策支持和市场机制有效结合,确定由国家开发银行成立专门机构,实行单独核算,采取市场化方式发行住宅金融专项债券,向邮储等金融机构和其他投资者筹资,鼓励商业银行、社保基金、保险机构等积极参与,重点用于支持棚改及城市基础设施等相关工程建设,这样,就可以加快棚改,这既是增长措施,也是改革措施。
再如加快铁路尤其是中西部铁路建设,不仅可以扩大有效投资、带动相关产业发展,而且有利于推动新型城镇化、改善欠发达地区发展环境、帮助千百万人摆脱贫困,是件大好事,我们的铁路密度也确实远远赶不上发达国家,发展空间很大,但修铁路同样需要大量的资金,光靠政府投入是不够的。怎么办?同样是通过改革,国务院已经决定深化铁路投融资体制改革,设立铁路发展基金,创新铁路建设债券发行品种和方式,今年向社会发行1500亿元,实施铁路债券投资的所得税优惠政策,对铁路承担的公益性、政策性运输任务,中央财政在一定期限内给予补贴,逐步建立规范的补贴制度,等等。这同样是把推改革和促增长紧密结合的“组合拳”,对增长是十分利好的。
第二,一些改革措施从根本上讲是为消除制约增长的体制约束,其效应可能短期看不出来,甚至可能是有一些短期“负效应”,但如果不实施这些改革,不仅长期的增长不可持续,就是对短期增长来讲,也可能犹如“抱薪救火”,或者是“饮鸩止渴”,增长也是“虚快”、“虚胖”的。就拿中央出台八项规定、反对四风来讲,应该说,对一些“畸高”的消费是有制约作用,但这种畸形高消费不仅败坏党风政风,而且拉高了餐饮、烟酒、娱乐等一些正常服务的价格,制约了老百姓正常消费的扩大。通过反四风,奢靡之风和浪费减少了,而健康的消费就逐渐活跃起来,这才是可持续的内需扩大之路。
再拿压缩过剩产能和改革资源性产品价格改革来讲,也是如此。维持或者保护过剩产能,表面上可能开工率高些,就业量大些,但市场销不出去,没有用。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主动作为,有序推进,这样才能把负面效应降到最低,推动经济转型升级。改革资源性产品价格,往往不受企业和群众的理解和欢迎,但我国的国情就是如此,相对于13亿多人,土地、淡水、油气、铁矿石等资源不足,环境的容量有限,再照以前的粗放发展模式走下去,走不长,走不远,也走不快。只有通过改革,推动建立高效集约使用资源、低碳循环利用资源的制度体系,这样,我们的增长才有可能健康地持续下去。
第三,改革开放30多年,始终是推改革同高增长相伴随,二者相互促进、相互支撑,因此,从逻辑上看,不能说到了现阶段,改革就同增长“不相容”了,就妨碍甚至制约了增长。实际上,从德国、美国、日本以及后来的“亚洲四小龙”的增长历史看,都曾经在经历了一段较长时期的高增长后,转入了中速乃至中低速、低速增长的轨道。这其中有多方面的因素在起作用,我国也不能例外,不能说增速降低就是因为改革的缘故。还应该看到,一季度增长7.4%,在国际范围内,也是“令人惊艳”的高速度,尤其是就业数据很好,这说明,这个增速是能够支撑就业需求的,从而也是适当的,是同现阶段的潜在增长率吻合的。
5月8日,李克强总理在世界经济论坛非洲峰会上致辞,特别指出改革是发展的不竭动力,中国过去高速度发展靠改革,今后高质量发展还要靠改革,靠激发市场活力,调动亿万人的创造力。怎么样向改革要动力?怎么样把改革举措和增长政策更好地结合起来?粗浅地看,我看需要更加注重长短结合、把握节奏、完善配套,消除可能的负面影响,即使需要短痛,也尽量降低这个痛苦度。这是一个艰难的“走钢丝”艺术,需要“手术刀”般的精细操作。
最后,我认为有一点值得再多说几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指示,要改进干部政绩考核方法手段,再也不能简单以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来论英雄了。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导向性安排,是十分及时必要的,但在实践中,要防止出现另一种倾向,就是把“不唯GDP”看做是“不要GDP”,淡化或者忽视地区经济增速的重要性,或者以改革为由,消磨掉了增长的雄心。倘若真的如此,就可能人为地降低增速,所谓的“改革制约增长”就可能真的出现了。为此,确实要加快健全政绩考核办法,既看发展又看基础,既看显绩又看潜绩,把民生改善、社会进步、生态效益等指标和实绩作为重要考核内容。当然,如何确定各个指标间的权重,如何科学准确地评价一个地区、一个班子的成绩,有大量的艰巨工作要做,也只有在探索推进中才能不断完善。
来源:中国经济导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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