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琏：中小企业融资难有“药”可医吗？

    人民币升值、原材料价格上涨、劳动力成本上升、融资困难……中小企业面临生存困境！
    发展“草根金融”，提高信贷限额，给予政策补贴，融资困难能否得以化解？
    去年（2011年4月）以来，温州的一些中小企业老板因为资金链断裂纷纷跑路。其实这个事情不仅仅在温州，在民营经济同样发达的珠三角地区，也出现了民营企业老板“走佬”现象。这个现象只是暴露了中小企业或者民营企业生存困境的冰山一角。中小企业仅仅用了20%的金融资源，就创造了80%的城镇就业，还贡献了50%的税收，应该说中小企业对国家经济的贡献非常大。那中小企业为什么还会遭遇融资难？融资难究竟难在哪儿？2012年，化解融资难的“药方”在哪儿？
    加快金融体系改革
    中小企业融资难与国家的歧视性政策有一定关系。在计划经济时代，中小企业毫无生存的余地，即使上世纪80年代逐渐地开了门，先从个体户开始，然后有私营企业，私营企业开始发展的时候都是中小企业，他们的处境始终都不那么好，这是一个长期的问题。
    但是要让经济繁荣，让创新活跃，如果没有中小企业的发展，这两条都是做不到的。经济学界已多次呼吁要改善中小企业生存的经营环境和法制环境。但由于金融体系改革滞后，给中小企业带来了融资上的困难，再加上直接的政治原因或间接的政治原因，即对私营企业带有歧视性的政策，才造成了今天的这么一种状态。
    这不是温州一个地方的问题，只不过温州显得问题突出一些。过去温州也曾出现过只要经济衰退就会有大量人失踪事件，但是这些人在外面搞好后又回去了。所以对金融体系的改革，经济学界一直呼吁要加快，但是很难。
    针对部分中小企业因资金链断裂，一些民营企业家逃到海外，当地政府以发放贷款方式劝其归的做法，这不是一个好办法。因为这种救助会引起系统性危机。如果银行破产会使得金融系统崩溃，这个时候政府要出手，出手不一定是救，可以采取政府借款，借款以后政府再退出。对于个别企业，由政府领导决定救谁不救谁，破坏了规矩，对于经济的有效发展不利。
    银行作为一个商业机构，他决定贷款给谁会出于很多商业方面考虑，如果按当地政府的安排向某家企业贷款的话，从长期来看对企业和银行都不见得是好事。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政府怎么能够指定贷款呢？2008年的时候，政府救企业的办法是先给一个企业一块地，然后让这个企业再去救另一个企业，这种办法不是好办法。还有一个基本问题就是到底由市场机制配置资源还是由政府来配置资源，政府配置资源的有效性是很差的，虽然可以救一些企业，但却降低了整个经济效率，以后造成的问题会更加严重。
    建立小企业信贷担保
    为了让中小企业获得良性发展，在市场机制失灵时，对小企业应该有特殊的安排，除了商业贷款之外，还应有一种小企业信贷担保。小企业信贷担保具有某种财政性融资性质，但它是按照市场规则来运作的，把商业银行对小企业贷款的一部分风险承接了下来，所以要给予他一定的补贴。这个补贴可以来自于政府或商会，也可以从商业银行利润里提。在1998年我国已经建立了小企业信贷担保，到了21世纪初期，整个经济增长速度很快，政府便放松了这方面工作，把信贷担保工作都转到市场上去了，都变成了商业性的保险。
    如果商业性保险就能够弥补可能出现的损失的话，银行自己就可以做，不需要建立小企业信贷担保了，因为小企业具有外部性，有些收益属于社会收益，他是拿不到的，比如小企业的存在加强了市场竞争度；而他们在市场竞争中属于弱势群体，社会得到了加强竞争度好处，而每一个小企业却并没有得到。社会对于这种外部性应该补偿，但是补偿的方法不能由政府直接决定，如果由政府直接决定补偿方法会提供寻租的机会，造成不公平。因此世界各国都会有一个制度架构，就是为小企业的信贷担保。
    消除歧视性双重标准
    中小企业融资难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国有金融机构对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的歧视性政策及没有放宽对非公有制企业的市场准入。要想解决当前中小企业的经营困境，应为中小企业搭建一个宽松的经营平台。
    首先要消除对中小企业的歧视。这次出现的小企业资金紧张，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从2009年海量贷款的时候挤出效应就很厉害了。那时海量贷款表外加起来十几万亿，表内的将近10万亿，但小企业资金困难想贷款时却很难。基层银行当心贷款给中小企业后产生烂账，无法向上级交代；而央企是最不容易出烂账或出了烂账可以被拯救的。于是在海量贷款的情况下，对小企业、私营企业是挤出效应；在银根紧缩后，首先收紧的依然是中小企业。这种歧视，不符合中央要求平等保护各种产权，营造平等竞争环境的要求，需要改变整个观念制度。
    第二，改变融资环境。西方国家有一些大银行是做中小企业贷款的，像美国富国银行就对小企业贷款提供了许多帮助。但是中国不具备这个条件。一是我国没有建立资信系统；二是小企业没有可提供担保的东西。而民间创立小银行始终没有得到管理机构的批准。
    再一个就是小额贷款公司，他们可以给中小企业提供贷款。但小额贷款公司由于不允许吸收公众存款，使他们的可贷资金量受到了限制，而且由于“僧多粥少”，导致小额贷款公司无资可贷，资金回报率低，处境尴尬，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
    为支持中小企业发展，2012年，政府需降低金融行业准入门槛，允许并支持各类民营小型金融机构发展。20多年来，属于非法金融组织的地下钱庄曾无数次帮助中小企业渡过难关；但他又游离于金融监管体系之外，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如果能让东南沿海的地下钱庄在法律监督下合法化，阳光运作，这对处于困境中的中小企业来说，无疑可以算作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