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能否闯过“全民养老关”？

    “几千年来中国人‘老有所养’的梦想，在可预见的未来几年里就能初步实现。”中国总理温家宝日前作出任内实现“全民养老保险”的承诺成了近几天世界议论中国的最新话题。一些 西方媒体把这一措施视为“使中国所有民众共享国家迅速发展成果的重要一步”，但同时担忧今后中国是否真能过得了“养老关”。西方的全民养老等福利制度曾是国家发达与否的标尺，然 而，近年来养老的压力成了美欧国家不堪承受的重负。美国前总统小布什曾在任内警告，不改革养老制度，美国就将破产；欧洲多国近年来的街头示威潮大多与退休和养老有关；日本生活艰 难的老人选择犯罪，以此到监狱中“养老”。对于中国在全民养老上迈出的第一步，厦门大学教授周宁说，完善的社会保障能够培养人们对社会的信任感和对未来的安全感，使人们投资未来 。但中国人口多，土地少，资源紧缺，决定中国不可能像西方一样搞“福利社会”。
    七成中国人相信“老年生活超过父辈”
    养老问题一直是世界各国民众最关注的问题。在西方各国纷纷推迟退休以免养老等福利体系陷入崩溃的同时，中国大声宣布将实现“全民养老”。路透社称，这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官 方第一次明确提出，将养老保险覆盖城镇和农村参保全员。韩国《明日新闻》21日称，中国的举措将使社会资源更偏向于社会基层分配，中国普通民众将共享改革开放的发展成果，并有助于 消除社会贫富差距、实现社会公平正义。
    英国广播公司称，中国正面临“未富先老”的问题。中国政府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中国的养老保障面临两大主要问题：之前建立的养老体系已经不能适应目前的需要，它覆盖的人 群相对较少。更大的问题在于农村，农村大约只有20%的人口有养老保险。“美国之音”称，中国政府推出“全民养老”，意味着中国社会养老最后一个制度性缺失将得到弥补。在本届政府任 期内把新农保的覆盖范围扩大到全国，比最初计划的2020年提前7年。
    《华尔街日报》称，英国汇丰银行最新公布的一项17国调查显示，高达75%的中国人认为他们退休后会比父辈过得好，这一比例仅次于印度的78%列全球第二，远远超过许多发达国家，中 国人成为世界上对退休生活最乐观的群体之一。文章称，这是由于中国过去几年内令人瞩目的经济增长令国人对退休生活感到放心。有近四成人认为将依赖国家养老保险。而在一些发达国家 ，大多数人都认为退休后的生活质量将不如父母。法国人最悲观，美国、英国和波兰紧随其后。
    中国人对自己的老年生活信心十足，西方媒体却表示担忧。德国《时代周报》认为，在拥有13亿人口的中国，各地发展状况从中世纪到21世纪都有，要做到养老保险全民覆盖，并不是想 像的那样简单。核心问题是：谁为谁支付保险？谁应该得到多少养老金？更为困难的是如何保证养老金发放的公正性。
    英国《金融时报》称，在中国大城市，超过半数老年人已经和子女分开居住，这也就意味着养老金成了他们生活的关键。现在中国还可以用财政来弥补养老资金不足，但如果未来情况更 加严重的话，恐怕就行不通了。德国《柏林日报》22日称，如果中国不能通过“养老关”，“世界经济的发动机”很可能成为“世界发展的阻碍”。
    “全民养老”造就西方黄金时代
    “全民养老就像是一块人人都想要的大面包，目前只有少数发达国家能够做到养老保险的全民覆盖，”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学者易富贤22日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年轻人口是‘面粉' ，养老制度是’制作面包的技术‘”。他说，目前国际上有四类社会养老模式：由国家、企业、个人三方负担或其中两方负担养老保险费用的社会共济型，北欧等一些国家实施的全民福利型 ，原苏联东欧国家曾经实施的国家保障型以及新加坡等少数小国实施的“年金储蓄制”。不过，不管哪种养老制度，基本都是靠年轻一代人养上一代人。
    在西方，养老保险最开始是作为缓解社会矛盾的措施于上世纪30年代推出的。美国是在“大萧条”之后才建立社保制度。1937年，美国规定雇主和雇员双方合缴雇员工资的2%作为社保税 。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美欧等西方发达国家均建立了养老等社保制度，并基本上实现全民覆盖，为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起了重要作用，这一时期也成了西方发展的“黄金时期”。
    日本人把养老金称作“国民年金”，是在上世纪60年代才全面确立和开始的。二战后，日本产业化进程加快，农村劳动力拥入城市，传统的父权大家族制日渐崩溃，日本人家庭结构和观 念都发生了变化，家庭养老问题越来越突出。当时养老保险仅限于公务员和大企业管理层，养老保险覆盖率仅为25%，大部分普通人就业不稳定、收入低，没法进行适当的养老储蓄，因此建立 全民养老保险成为当务之急。日本政府于1961年决定实施“国民皆年金体制”，即养老保险全覆盖。此后，日本又把国民年金同物价涨幅挂钩。“全民养老”体系保障了日本人的退休生活， 同时也使经济持续稳定发展。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世界各地都可以看到日本的老人旅行团，许多日本老人甚至经常背上球杆出国打高尔夫球。日本上班族经常以退休后的美好生活作为激励 自己的方法。
    监狱成日本老人“养老机构”
    在上世纪中叶，西方国家经济发展迅速，而且生育率较高，当时人们很少想到，这笔资金有朝一日会消耗殆尽。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经济增长缓慢，人口老龄化和失业率的上升， 西方“全民养老”也陷入危机。2005年，美国前总统小布什警告称：“2018年，社保将会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到2042年，整个社保系统将被消耗殆尽，全面破产。”不久前，美国“市场观 察”网站给出美国人未来老年生活的悲观场景，更让许多人震惊。文章称，美国年收入1.17万至3.12万美元之间的低收入者需工作到76岁，也仅有50%的机会能够有足够退休金维持原有生活水 平；年收入在3.12万到7.25万美元之间的人士要工作到72岁；只有年收入7.25万美元以上人才可望65岁按期退休。
    日本老人的“幸福生活”也没能维持很久。进入21世纪，日本 “老龄化社会”加重了青年劳力的养老负担，很多人滞纳或者干脆不交国民年金，造成国民年金保险费入不敷出。《朝日新 闻》曾报道，许多老人不惜犯罪以便能在监狱中“被养老”。据称，2000年以来，65岁以上犯罪者增加了几倍。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因吃饭不给钱或偷拿超市物品等相对较轻的罪名被收押 的。日本去年还爆出“老人已死亡30多年，但家属故意隐瞒，以便从国家骗取养老金”的新闻，据称日本全国得到证实的100岁以上“幽灵寿星”已超过400人。
    韩国的“全民养老”制度实施得比较晚。韩国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为公务员、军人和教师等建立养老金制度，但多数民众享受不到养老保险的福利。直到1995年，韩国国民养老金才覆盖 农村和渔村，1999年扩大全国所有地区，最终实现了养老保险全民覆盖。不过，韩国的这种全覆盖仍是低水平的社会保障，根据韩国媒体的统计，仍然有50％以上的韩国老人养老需要子女的 资金支持。6月21日，经合组织发布针对韩国的“政策劝告报告”，其中就关注到韩国老人贫困化的问题，报告称，韩国66岁至74岁老人的贫困率是社会总体贫困率的3倍以上，而75岁以上老 人的贫困率则更高，这一数字居经合组织各国之首。
    全民养老对中国是奢侈吗
    尽管目前西方发达国家都实施“全民养老”，但由国家支付养老金对众多发展中国家民众来说还是一种奢侈。据国际劳工组织统计，在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中，仅有利比亚等14个国 家将农业劳动者放进养老保险覆盖范围内。对于中国决定实施养老保险全民覆盖，许多印度民众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都表示羡慕。在印度，目前全国9100万60岁以上的老人中，只 有1200万人有养老金。印度只有公务员、银行等国营单位员工和大中型私人企业管理者能享受养老金保障，一般的小型私营企业甚至大公司雇佣的司机、保安、文字秘书等，均没有养老保险 。城市贫民和乡村农民就更不可能有养老金。在汇丰的全球调查中，尽管78%的印度人认为退休后生活会比父辈好，但只有3%的受访者表示国家养老金会成为退休后收入的最大来源。
    伦敦政策研究所长期从事养老问题研究的研究员迈克·约翰逊21日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全民养老保险是实现社会稳定繁荣的重要手段，其中，政府总是扮演着重要的作用。由政 府牵头建立全民养老保险，自然会让全社会有信任感。但风险也是明显的，首先用于养老保险的资金投入，对于政府来说总是前门进，后门出。国家很难利用时间差赚得利润，为整个养老体 系不断注入新资金。其次，是人口格局问题。现实中问题最突出的就是老龄化。”
    易富贤说，从人口结构来看，中国目前完全有财力做到“全民养老”。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显示，65岁及以上人口为1.19亿，而15岁-64岁劳动年龄人口为9.98亿。也就是说，目前 是8.4个劳动年龄人口对应1个65岁及以上的老人，中国目前养老保险覆盖全民，财力上没有问题。但易富贤说，现在承诺全民社保容易，今后兑现却并不容易。如果保持目前的生育率水平， 到2035年将是3个劳动年龄人口对应1个65岁及以上的老人。因此，中国不仅应该考虑好为全体国民“制作面包的技术”，更应长远考虑今后的“面粉”问题。
    厦门大学教授周宁对《环球时报》记者称，中国经济发展的一大问题是高投资、低消费，原因之一就是人们对未来、对社会保障体系不信任，不敢消费，只能以高储蓄来防老、防病。完 善的社会保障能够培养人们对社会的信任感和对未来的安全感，使人们敢于消费，投资未来。周宁说，中国应尽快落实全民覆盖的养老保险制度，但中国不能像西方一样去搞“福利社会”。 西方的福利社会建立在发达经济、较少人口和充分资源的基础上。这三个因素在中国不具备，中国人口多，土地少，资源紧缺，不能完全模仿西方的福利制度。
    《环球时报》记者 李珍 纪双城 青木 廖政军 王刚 陶短房 丁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