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人口研究的一项可贵探索——《中国分省区历史人口考》读后

    历史人口研究要有现代视野。什么是历史人口研究的现代视野? 在笔者看来, 一是对历史人口的观察具有现代眼光, 二是历史人口的选题能满足现实需求, 三是将现代人口状态与历史人口变动轨迹联系起来加以认识, 为未来人口发展方式和路径的选择提供参考。路遇、滕泽之的《中国分省区历史人口考》( 山东人民出版社, 2006 年6 月出版) 就具有这样的现代视野。
    《中国分省区历史人口考》的现代视野体现在, 它以中国最新的行政区划为基础( 32 个省、自治区、直辖市) , 进行其历史人口数量的考证。正如该书作者所指出的, 各地在制定人口与社会发展规划时, 迫切需要可靠的本地历史人口发展的真实情况。而就目前来看, 这样的系统性研究是不多见的。若完全依照历史时期区域划分进行人口考证, 而不考虑与现代行政单位的照应问题, 这将是相对容易的研究, 不过其现实意义却会降低。
    客观上讲, 将分区人口考证建立在32 个行政单位基础上, 是一项十分繁琐、复杂的工作。我们知道, 历史上中国行政区划变动频繁, 从上古时期的九州( 或为十二州) 、周朝众多的诸侯封国、秦朝的三十六郡, 到唐代的十道、宋代的十八路、清朝的十八行省等。不仅地方一级政区名称和范围屡屡更动, 而且其下的州县隶属关系也在不断变易。将历史上的地方辖区与当代行政单位范围识别清楚, 可谓并非易事。即使同一个王朝, 行政区划也处于不断调整之中。而《中国分省区历史人口考》的作者对不同时期的行政区划进行分割, 确定各省份在历史时期所辖范围; 然后把不同时期遗留下来的人口统计数字测算分割到以历史区划为背景的现行行政区划框架之中。
    为了揭示各个时期区域人口的时期特征, 该书作者将全国各省级单位统一划分为18 个时段进行考证。其前为序考, 重点对先秦人口状态进行考证( 因先秦诸朝年代久远, 资料不足, 故序考不进行分省区考证) 。在序考以下考段的设置上, 作者既对王朝兴替状况加以考虑, 同时又不拘泥于一朝一代的更迭之限。18 个考段中多数为一个朝代一个考证时点。以各朝代人口极盛时为切入点, 而不一定与王朝政治上的鼎盛时期相一致。这一认识和做法是可取的, 因为人口变动考证的核心是人口数量, 而不是政治事件。在不少王朝, 政治鼎盛时期往往是王朝初期, 而人口高峰时段则多在王朝中期。对持续时间较长的朝代, 如西汉、唐、北宋、明和清诸朝, 作者均分两个考点, 一般选在王朝初创时期和其人口鼎盛时期。这样做很有必要。时间跨度大、人口数量增减变动显著的朝代, 若只选择一个时点, 将难以认识其人口变动过程。
    在具体考证过程中, 作者采用规范的结构安排和叙述方式, 努力做到散而不乱。每个考段均分为导语、正考和后叙三部分。导语主要阐述进入正考时段之前的人口发展形势, 将其与正考相衔接, 依此作为正考段的历史背景介绍; 正考为考段的核心部分, 横向地对每个行政单位的考证时点进行具体的人口数量辨析; 后叙对正考时段以后的人口发展变化进行必要的交代。作者指出, 这种叙述方式将有助于对每个时段的人口有比较完整的认识, 而不是孤立的只观察考点上的人口数量。我认为, 该书作者的这一做法表现出对人口过程的认识思路。人口发展过程既是人自身自然行为的体现, 更是社会性因素作用的结果, 甚至可以说后者的影响更突出。中国历史上人口数量的增减起伏, 在很大程度与王朝的政治、社会环境联系在一起。人口数量的衰减往往是王权削弱、政治动荡、群雄逐鹿、战乱频仍的结果, 而人口数量的恢复又与新建王朝止兵敛刃、轻徭薄赋、重视农桑的政策相联系, 民众因此得以休养生息。因而, 只有将人口数量的时点考证与其前后社会环境结合起来, 才能将人口变动的逻辑关系揭示清楚。
    我们知道, 中国历史人口研究面临的最大困难, 一是官方统计数据缺乏, 二是已有统计数据不够准确。在历史上的各个时期, 无论是全国人口数据, 还是地方人口记录, 这两个问题都同样存在。甚至可以说, 地方性数据的缺失问题更为突出。尽管地方人口数字是全国汇总数据的基础, 但相对来说, 地方数据被保留下来的概率要低于全国水平数据。这就需要进行尽可能符合实际的考证。该书作者在这一工作中, 坚持以历史事实为依据, 结合历史时期各地的政治经济形势、自然地理条件、社会文化环境, 对人口数量进行全面综合考证。按照作者的观点,综合考证是根据每个考段的具体情况, 运用多种历史学考证方法进行研究。历史时期遗留下来的分地区人口数字, 主要属于二级政区水平的统计。对已有的人口数字需要鉴别, 对有遗漏的数字需要补充, 有缺失的数字则进行有根据的复原。若没有综合分析的能力, 将难以胜任这一工作。
    《中国分省区历史人口考》的贡献在于, 将目前全国32 个省份主要历史时期的人口数量进行了系统梳理, 尽可能把遗漏和缺失人口数据进行补充和复原, 进而将这些地区人口的变动轨迹勾勒出来。这为各地官方和民众了解本地人口历史演变提供了便利条件。
    历史人口数量研究是一个有很大难度的课题, 特别是隋唐以前的人口研究更是如此。一定程度上可以说, 分省区人口数量研究较全国人口分析的难度还要大。因而, 期望一项研究的结果为绝大多数学者所接受、所认可, 是不切实际的。重要的是, 该研究的方法和视角对他人有启迪作用, 该书作者所探讨的问题对后人的研究有铺垫道路的效果, 其论证和观点能成一家之言。做到这一点也是难能可贵的, 《中国分省区历史人口考》的此项价值已经体现出来。
    《中国分省区历史人口考》的出版若能激发各地从事地方历史研究的学者关注和研究本地人口变迁的热情, 将更令人欣喜。在新资料的整理和开发上, 地方史研究者具有独特的优势。众多有心之人或组织将这一优势发挥出来, 不仅对地方历史人口, 而且对全国历史人口变动的研究都将起到推动作用。
    作为国内首部从总体角度考察和论证地方历史人口数量变迁的研究,《中国分省区历史人口考》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但也有值得改进的地方。特别对资料的占有和消化、对已有研究的借鉴等尚需加强。笔者认为, 该书若能全面地利用文献资料、挖掘档案资料, 将现代人口分析技术应用于历史人口考证分析, 将会使成果水准更进一步提升。这样对历史时期人口变动状况的认识有可能更接近实际。在这方面, 历史人口学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文章出处：中国人口科学，200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