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相龙：建立多元货币储备体系

    货币体系是国际金融体系最核心的部分。1973年，美国宣布美元汇率与黄金脱钩，实行浮动汇率政策，之后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美国经济总量大，财政货币政策稳健，通过七国集团内部的协调，美元的稳定也成为美国国策。然而近十年来，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美元汇率是以市场为导向的，并非由美国政府决定，但储备货币完全由市场决定又是不全面的，加之国际资本流动缺乏监管，相关国家宏观失调，金融危机也就接踵而至了。因此，国际货币体系需要改革，而G20戛纳峰会宣言也提出要致力于建立更有代表性、更稳定和更有弹性的货币体系。
    尽管如此，要建立一个单一的超主权储备货币仍是遥遥无期。因此，在我看来，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目标应该要现实一点。我主张，经过十到二十年的努力，建立一个由美元、欧元、人民币、日元及其他货币组成的、相互间汇率有协调的多元货币储备体系。
    要达成这一目标，首先要继续发挥美元的作用。但美国为此必须解决财政赤字规模庞大的问题，美国政府需要将累积国债余额降到其GDP的70%以下，并且将美元汇率稳定作为国策。前述措施对美国和世界都是有利的，也是美国能够做到的。我们支持美国扩大就业，希望美国与中国扩大相互间的进出口规模，也希望美国对华出口商品更有技术含量。
    第二、要支持欧元的稳定。欧元是欧洲经济一体化的必然产物，也是国际储备货币多元化的重要开端。我认为，自诞生以来，欧元的表现总体上说是成功的。我记得，1999年的时候有七、八个欧洲国家首脑征求中国对欧元的意见。我代表中国政府最先提出支持用欧元作为贸易结算货币。十多年来，欧元区平均通胀率为1.9%，低于加入欧元区以前德、法等国各自的平均通胀水平。
    希腊主权债务危机不是由货币造成的问题，而是由经济低增长、高失业和高福利带来的麻烦。财政入不敷出是基本原因。美日等国同样面临这一问题，却没有发生主权债务危机。这表明，欧元区国家监管财政赤字的力度不够，在希腊危机出现时救助也不够及时。救助不及时的根本原因则在于欧元区的决策制度和管理体制。在出现问题后，任何决策必须得到所有成员国国家议会的批准，否则就不能生效，最终，远水难解近火。
    所以欧元区出现债务危机是一件坏事，但并不全是坏事。危机过后，欧元区内部针对成员国财政管理的监督会更加严格，救助机制会变得更有效，重大问题决策可能会遵循新的法则。这就可能带来一个更加稳定，在国际上发挥更大作用的欧元。
    第三，要支持人民币国际化，中国要加快金融改革。1997年的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就风险防范展开了讨论，并出台了指导意见；2002年的会议主要内容为推进商业银行改革和上市，通过十多年的努力，把中国银行业推向世界。未来，深化内部改革，参与金融国际化将是金融工作会议的重点。金融国际化问题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人民币国际化，其次是组建大型金融集团，最后是把上海建设为国际金融中心。
    在中央层面，是没有人民币国际化之类正式表述的。唯一一句相关的记录是1993年提出的把“人民币变成可兑换货币”。那么，人民币国际化的说法究竟来自哪里？实际上，在2008年11月第一次G20领导人峰会上，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提出要促进国际储备货币的多元化，这句话被国际社会理解为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所以，人民币国际化是个全球热议的话题。
    在我看来，人民币国际化没有日程表，因为它是根据形势的发展逐步推进的。我认为，人民币国际化将分三步走：
    第一步，发挥人民币贸易跨境结算的作用。在五年之内，许多国家可能选择使用人民币为货币。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人民币跨境结算资金规模累计已经达到2万亿元人民币，2011年1月至11月间，达到1.7万亿元人民币。流入和流出的人民币比率，在2010年是1∶5，而现在是1∶2.5。流出大于流入，这是由人民币升值造成的。随着人民币汇率不断攀升。这个差距也越来越小。同时，中国需发展中国香港人民币离岸中心，以开辟发现人民币汇率的渠道。
    第二步，加快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按照目前的国际收支，资本项目可兑换包括了7个方面40多项内容。中国现在很多方面都达到了国际标准，但跨境投资股票是不允许的。但是我们也有各种应对措施，批准了合格机构境外投资者和合格机构境内投资者。我们也可以学习印度在这方面的举措。如果下一步扩大二者额度，股票投资有可能就此放开，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议程也就可以大步前进了。
    第三步，就是深化人民币利率市场化改革、汇率形成机制改革，让世界上更多的中央银行愿意将人民币作为储备货币和一种方便快捷、保值的流动资产。
    我个人认为，以上三步在五年之内可以让人民币成为国际上许多国家可选择的结算货币。十年内达成资本项目基本可兑换的目标，十五年内基本实现人民币国际化。我的说法并不是日程表，不过是留下了思考的线索和方向。
    另外，我还想在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大框架下讲讲国际资本的流动问题。
    2008年和2009年，国际资本流动量大大下降，随后尽管有诸如债务危机的情况出现，2010年国际资本流动开始恢复。但现在国际资本流动其实是在不断上升的。我们预测，到2012年，可以达到危机之前的水平。所以投资银行也好，基金管理公司也好，其实前景是乐观的。
    2008年金融危机时，很多人指责人民币汇率问题，要求中国负责。我认为，从1997年金融危机到现在，中国政府其实一直都秉承着负责任的态度。如何解释这个态度？第一、保持中国经济的稳定增长，扩大进口，这其实就是一种对世界的贡献。第二、保持人民币汇率稳定，这也是非常重要的。第三、通过IMF，中国对遭受危机的国家进行了支援。第四、加强相关政策的改革，走向国际。现在，还要增加一条，即中国扩大了对外投资。这在1997年是很难做到的，那时没有力量，而现在完全不同，目前中国对外净资产是2万亿美元。中国现在对外投资的渠道很多，第一是工商企业，如大型集团。而民营企业对外投资现在占到总额的33%，而且年均增速大约为3%。我预计不到十年，民营企业投资将会占到中国对外投资的一半以上。第二是金融机构对外投资，我们已经有三家银行名列世界前茅。此外，国家外汇储备多元化，中国跨国公司对外投资，以及养老金也为中国的对外投资开辟了新的渠道。所以中国在投资领域与欧洲合作的前景非常广阔。
    本文根据作者在博鳌亚洲论坛2011国际资本会议上的讲话整理，戴相龙为全国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