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改革应在范式上进行革命(易宪容；3月)

    近年来，中国金融业的改革如火如荼，所取得的成绩也十分斐然。但是，正如我多次指出的那样，这些年的中国金融改革是形似而神不似。即中国金融业的改革可以让外国金融业的组织、机构、产品、市场及制度纷纷移植到中国，但却无法移植外国金融业的内在精神、价值观及运作机理，从而使得中国金融业内在制度缺陷不能够从根本上来检讨与化解。
    那么，中国金融业改革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没有走出中国金融改革特有之路？这仅仅是中国金融改革的路径相依而无法跳出其制度的窠臼吗？其实，从近几年中国金融改革所走过的路来看，最根本一点就是中国金融改革思路及范式上陈旧。即这么多年来的中国金融改革往往只要传统的思维与观念上变动，往往是围绕着金融机构为核心。如央行分拆与银监会成立、资产管理公司建立、金融工委的建立与撤消、汇金成立与变更、国有银行重组等，中国金融改革的起点到终点，都是机构的建立与撤消，人事的安排调整。
    创新：基于功能的实现
    正因为中国金融改革围绕着机构的建立与变更为核心，从而就使得中国的金融改革更多的是考虑不同的人事安排、不同部门之间的利益关系调整与平衡，以及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如何安排，而不是从金融业本身出发如何来满足已经变化了的市场金融服务的需要，即从金融功能角度来确定金融改革的使命、目标、权利与义务关系，从金融业内在规定性来建立起有效的激励与约束机制等。
    现代金融理论告诉我们，金融学是研究人们在不确定的环境中如何进行资源的时间配置的学科。它有两个特点，一是金融决策的成本和收益在时间上的分配，即强调资源配置的时间性；二是决策制定者或当事人通常事先不知道，即强调决策的预先性和当事人行为的事后性。对于金融体系来说，它包括市场、中介、服务公司和其他用于实现家庭、企业及政府的金融决策的机构。而金融的功能是以以下的两个前提为基础的，一是金融功能比金融机构更为稳定，即金融市场、金融机构及金融组织等可以千差万别，但其功能万变不离其宗；二是金融机构的形式会随着功能而变化，也就是说，任何金融创新都在于如何更有效地来实现金融功能。在上述的前提下，金融功能可以分解为：
    1.金融体系提供清算和支付结算的途径，以完成商品、服务和资产的交易。因为，任何交易的发生都必须通过一定的支付方式来完成，而一种有效的支付方式，所耗费的成本就越低。例如，纸币代替黄金作为支付手段，其支付效率就有明显的提高，纸币不仅制造成本低，而且容易验证（不易伪造），携带方便。但支票、信用卡、电子货币等替代纸币又使支付手段的效率进一步提高。特别是随着现代技术的发展，许多金融创新就是如何来提高清算与支付的效率，如可转让提款汇票账户、现金管理账户等。
    2.金融体系在不同的时间、地区和行业之间提供经济资源转移的途径。因为，时间和空间上延伸与分离是理解现代性金融的关键。对于经济资源来说，这种特性使得人们为了今后而放弃一些现在的东西，例如储蓄；反之，人们为了现在而放弃一些将来的东西，例如学生助学贷款、贷款购房等，都是将资源从一个时点转移到另一个时点。除了促使资源在不同时点转移外，金融体系对于在不同地点之间转移经济资源同样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从而使金融资源从一个国家转移到另一个国家，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社会经济越是发达，越是需要金融系统为资源在时间和空间的转移提供有效的手段。金融创新就是使得稀缺资源在时间与空间上、从收益较低的地方转向收益较高的地方的方式。
    3.金融体系提供管理风险及分散风险的方法。面对未来的经济生活，不确定性为常态，因此，任何经济活动风险总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尽管风险不可避免，但风险可以分散或转移分担。因此，金融体系使用各种各样的金融合约、金融工具、金融组织等方式不仅可以转移资金，而且可以转移或分散风险。例如，保险合约、金融衍生品工具等都是分散风险的方式。
    4.金融体系能够储备资源和分割股份。在现代经济中，经营一家公司所需的最低投资，往往超过个人甚至一个大家族的能力。但现代金融体系提供了各种机制（如股票、基金和银行等），将一个个家庭的资金聚集起来并在投资中分割股份，为个人或单个家庭提供了参与需要大量资金的投资的机会。例如，无论是企业债券，还是共同基金及股票市场，都是把投资者分散的资金聚集到一起，然后去购买无法分割的大型企业的股份。
    5.金融体系也能够提供价格信息（如利率、股价、汇率），帮助协调市场中不同经济当事人之间的分散化决策。在现代社会中，个人所获得的信息都是不完全、不对称的。在信息不完全、不对称的情况，金融资源往往是无法有效配置的。但在一个完善发达的金融体系中，它能够把不同的信息充分量地集中到金融资产的价格上，市场中的各经济当事人就能够根据这些信息进行分散化的决策。当一个新的金融工具创立时，显示金融市场信息的新机会随之而来。比如，美国从1973年开始在交易所交易的标准期权合约就大大增加了关于经济与金融变量波动性的信息。
    6.为交易当事人提供有效的激励约束机制。因为，在金融市场中，信息不对称、不完全是十分普遍的现象，这就使得金融体系的功能难以发挥。因为合约的各方通常无法方便地监督和控制其他人，所以就出现了激励问题。如逆向选择、道德风险及委托代理问题等。所谓逆向选择是交易之前发生的信息不对称，即购买保险以防范风险的人可能比普遍人面临更大的风险。道德风险是在交易发生之后出现的。放款人发放贷款后，将要面对借款人从事更大风险的活动，从而使得贷款难以归还。委托代理问题就是指在信息不对称时，由于代理人掌握的信息更多，因此他往往会作出与委托人利益不相一致甚至于损害委托人利益的决策。如股票经纪人为了获得手续费，在自己掌握的客户账户上频繁地进行股票买卖。而一个功能健全的金融体系有助于克服这些激励问题。例如，商业银行设计并实施格式化的贷款合约，一方面可能节约谈判签约的成本，另一方面可通过贷款条款的设计和实行限制信息不对称条件下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的发生，在允许借款人的活动自主性的情况下保护贷款人的利益不受损害。
    改革：立足成功的创新
    而正是从金融体系的功能出发，我们就可以看到，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国家或地区、不同的文化背景或经济环境下，金融体系的基本功能变化是很小的；但是，对金融机构来说，为了有效的发挥金融体系各项功能，它能够根据不同的技术条件、不同的经济环境、不同的文化背景，在不同的时空中根据具体情况变化发展的，即金融机构或金融组织根据金融体系功能的需要而变化与适应。因此，从金融体系功能的观点看，中国金融业的改革，并不是把现有金融体制、金融机构、金融市场的经营方式及金融产品看作是既定的前提，并不仅仅是对现行的金融制度、金融法规、金融机构等方面的缺陷与不足进行修补与改善，而是要从根本上来检讨其功能的发挥与效率，并通过金融机构、金融工具、金融产品等方面的创新来有效地实现金融体系的各种功能，保证金融体系资源的有效配置。
    因此，中国金融改革就得来一次范式上的革命，从围绕着机构变化与调整转移到改变或实现基本的金融服务功能入手。首先，从金融体系的层面来看，中国金融业改革就在于如何建立起能更有效地履行其功能的金融制度。比如要通过改善金融基础结构来促使金融体系更有效率地执行金融的基本功能，提高金融体系的效率。
    其次，从金融机构的层面来看，中国金融业改革并非在既有的传统金融机构的分类上加以修补，而是根据市场运作的需要整合或创立新金融机构、金融组织及创新金融工具来履行金融功能。更不是让政府人为地划定某类金融机构或组织的功能，限制来自其他金融机构或组织和市场的竞争，因为这样做最终会导致金融运作的无效率。例如，中国金融市场的许多问题，根本点就在于政府所垄断，或是无法引入市场竞争机制，或是整个运作机制被扭曲。正因为金融业运作不能以市场法则为依归，因此这些金融机构没有配置风险的系统架构。由于这些金融机构的风险基本上是由国家担保，它们从一开始就不能配置风险，因此，这种金融机构本身就不稳定，也无力承担风险。无论是银行巨大的不良资产，还是证券市场的巨大泡沫，都应该是这个系统不能配置金融风险的结果。可以说，在这种体制下，中国金融业的风险会越积越多，一有风吹草动，就危机重重。因此，目前中国金融机构的改革重点就应该放在如何引进市场机制、如何配置与分散金融风险上来。只有这些金融机构实现有效市场竞争，才能分散风险，并形成稳定的结构。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这些金融机构的资产风险大小都无关紧要，因为这时金融机构能够市场把风险转让给投资者或客户来承担，而投资者之所以选择风险，就在于与所预期的收益相关。
    再次，从金融运作的方式来看，某种金融运作的方式一般是几种金融功能的组合。至于其组合的方式与特征都是根据具体的实际情况及约束条件来确定的，并随着经济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地调整。一种金融运作方式的出现，各种功能性分化或功能性重组都是十分普遍的事情。因此，中国金融业改革，并不是一种运作方式代替另一种运作方式，也不是一种机构代替另一种机构，而要根据金融体系运作过程中所要解决的实际问题，对金融市场、金融工具、金融业务等进行功能性的分化或功能性的整合，以便寻找各种金融功能得以高效发挥的最佳点。只有这样中国金融改革才能够并在这种分化与整合中寻找最有效配置金融功能的均衡点。
    最后，从金融产品的层面看，同一金融功能可以由不同的金融产品来实现，如对政府债券的保险，既可以由保险公司向投资者出售保险单来完成，也可以由投资者直接购买期权合约来实现。同时，不同的金融功能也可以由同一产品来实现。例如，投资基金，既可以用来配置风险，可以让金融资产在不同的时点与空间上进行资产转移与配置，为当事人提供市场价格信息及激励约束机制等。因此，中国金融改革不仅在于如何调整传统的金融产品项目，而在于如何从实际经济活动的需要出发创新金融产品。而金融产品一旦走向市场，也就意味着一个新的金融市场出现。
    总之，就目前中国金融改革情况来看，为什么存在许多问题与困难，最根本点就在于中国的金融改革仍然停留在传统的机构改革范围与观念上，而金融改革的核心就是如何建立起一套满足于市场的金融功能服务体系。只有这样才能切入到金融改革的核心，才能真正地深化中国的中国金融改革。因此，中国金融改革应该掀起一次范式上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