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多维度延展

    长期以来，在研究马克思的经济学思想时，人们很容易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等同于其经济学。其实，这一做法并不符合马克思研究政治经济学的本意，也使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变得空洞抽象和碎片化，失去了它特有的具体性。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内涵
    不可否认，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是一门科学的经济学。它的卓著贡献就在于区分了价值与使用价值、抽象劳动与具体劳动、价格与价值，并以此揭示了资本运动的秘密，解决了资产阶级的政治经济学无法解决的问题，从而超越了资产阶级的政治经济学。在这个意义上，应该肯定，经济学是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应有的基本内涵。
    但是，马克思从来不把他的政治经济学与经济学画等号。在马克思看来，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家，由于历史环境的特殊性，政治经济学必然会有不同形态和特点。英国和法国的政治经济学产生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已经形成而阶级斗争不发达的环境中，因而这两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学采取了纯粹经济学的形态，并且本质上是资产阶级的政治经济学。但是，德国的情况就不同了。19世纪40年代，当资本主义生产在德国迅速发展的时候，德国的无产阶级随之走上了历史舞台，与德国的资产阶级发生了尖锐的对立，在这种情况下，德国政治经济学有创造性的成就不可能属于资产阶级，而只能属于无产阶级。这就是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产生的特殊的历史环境。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版跋中特别强调了这种特殊的历史环境对于他的政治经济学创造的意义。他说：“德国社会特殊的历史发展，排除了‘资产阶级’经济学在德国取得任何独创的成就的可能性，但是没有排除对它进行批判的可能性。就这种批判代表一个阶级而论，它能代表的只是这样一个阶级，这个阶级的历史使命是推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最后消灭阶级。这个阶级就是无产阶级。”在这段话中，马克思概括了他的政治经济学的两大特点：其一，他的政治经济学本质上是无产阶级的政治经济学，这是他的政治经济学区别于英、法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点；其二，由第一个特点所决定，他的政治经济学不是对资本主义经济进行实证性的考据，而是对资本主义经济进行批判性的审视，是要揭示资本家剥削工人的秘密和资本主义灭亡的历史必然性。因此，他的政治经济学绝不是纯粹的经济理论，而是资本主义的批判理论。这样一来，资本主义的批判理论就构成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第二层内涵。
    此外，马克思研究政治经济学目的还在于，揭示人类历史运动的规律，创立历史唯物主义学说。正是通过政治经济学的研究，马克思实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和方法论的双重建构：在理论上，马克思通过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发现了人们的物质生活关系及其对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决定作用，得出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结论，从而建立了完备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在方法论上，马克思通过研究政治经济学而创立了科学的批判方法。不仅如此，马克思还对支配这个社会的经济、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原则——资本——展开了理性的和道德的批判，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产生异化现象的根源，从而把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植于以现代社会为核心的感性经验世界之中，使历史唯物主义的每一个原理都有着具体的、现实的内容。这表明，马克思研究政治经济学的过程也是创立历史唯物主义的过程，这个意义上的政治经济学同时也是历史唯物主义，于是，历史唯物主义也就构成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第三层内涵。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在20世纪多维度的开展
    20世纪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发展，从总体上看，是围绕着马克思主义理论如何走向具体这个问题展开的。正是基于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具体化的追求，20世纪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以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为平台，创造了新时代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从历史唯物主义、经济学说和生态学等多重维度上开发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内涵，从而展示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当代意义。
    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维度上，20世纪以来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们联系资本主义社会的新变化和社会主义运动的现实，开掘了马克思的实践和异化劳动理论的文化内涵，创立了马克思主义的文化批判理论。这一理论是在两个向度上发展起来的：一个是通过阐发马克思“实践”概念的文化内涵，创造了文化的唯物主义理论。
    在经济学的维度上，20世纪以来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们面对垄断的形成和金融资本的发展这一现实，对马克思的资本积累理论和危机理论进行了创造性的研究，提出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的新问题，例如，资本市场和资本需求、资本的金融化、金融经济与实体经济的关系、生产与需求的关系、资本主义的结构性危机、金融危机的实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结构、欠发达国家的发展等。通过对这些问题的研究，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破除了以往的生产主义框架，建构起了以资本积累为主题、以货币化和资本需求为主导的研究框架。这种研究框架的革新，带来了人们对《资本论》的新解读，从而证明了马克思经济学说在当代的有效性。
    在生态学的维度上，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成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建构的重要思想资源。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主要代表人物福斯特、柏克特、克拉克均认为，马克思劳动价值论中的代谢方法和阶级分析方法都包含着生态学思想，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建构的重要思想资源。代谢方法来自于马克思的劳动概念。在马克思那里，劳动讲的是社会与自然之间的代谢关系，其中，社会和自然各有自己的代谢系统。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是一种社会代谢系统。这个代谢系统由于自身的不可持续性而导致了社会的代谢系统与自然的代谢系统的断裂，从而造成了生态危机。这就是马克思的劳动概念中的生态学思想，这一思想应该成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建构的基本框架。
    20世纪以来的马克思主义文化批判理论的建构、政治经济学研究框架的革新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证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是其理论创新的活水源头，它不仅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创造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而且为马克思主义克服教条主义，避免空谈，走向具体化提供了经验的平台。正是这样，我们今天无论是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的革新，还是思考当下的实践问题，都不能忽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学院、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