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红利消失与生育政策无必然联系

    人口红利与生育政策没有必然的，或者说紧密的因果关系。归根结底人口转变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结果，而且迄今为止，完成了人口转变的国家和地区，恰恰都没有实行过计划生育政策。从中国的发展趋势看，人口老龄化和人口红利的消失，不以是否调整生育政策为转移。
    中国在长期享受人口红利之后，许多人预期这一经济增长源泉即将于2013年前后，随着人口抚养比停止下降而消失。对此判断，在学术界和政策研究领域都存在着不同意见。观点之间差异之大，争论的对立程度之深，论辩的感情色彩之重，在学术争论中颇不寻常。表面上看，这似乎是延续了马尔萨斯《人口学原理》问世后，在经济学界一直存在的乐观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之间的对立传统。其实不然。在中国，对于人口红利是否消失的争论双方，依我来看，其实都是悲观派。
    虽然一直有学者在使用人口红利这个概念，引起对这个问题的广泛争论，主要起源于我本人引用计量结果对其政策含义的引申。撇开那些非研究性的议论不说，关于人口红利的争论主要集中于以下方面。
    人口红利将消失毋庸质疑
    由于我们的研究是以人口抚养比作为人口红利的代理变量，既然人口预测显示，在2013年之后抚养比将上升，因此，得出这个意义上的人口红利会消失的结论，应该是合乎逻辑的。一些研究者认为人口红利不会在那个时候消失，原因是直到2035年，劳动年龄人口总量依然庞大，总抚养比仍将处于较低的水平上。从不甚精确的角度，或者纯粹从劳动年龄人口总规模看，似乎届时的中国人口结构不算太糟。不过，既然我们所说的人口红利有其特定含义，并且是针对具体变量而估算出来的，所以很难印证或者附会这种判断。
    此外，人口红利的核心是劳动年龄人口或者抚养比的动态变化，既然2013年以后劳动年龄人口将会绝对减少，如在2015-2035年期间预计以每年0.4%的平均速度减少，其占总人口的比重也会从72%下降到64%，断言原来意义上的人口红利继续存在，是难以让人信服的。
    人口红利与生育政策无必然联系
    对于人口红利的说法，赞成其将会消失的判断和认为其将长期延续的观点，其实骨子里都是悲观派。我这样说的原因是，迄今为止绝大多数积极响应人口红利即将消失的观点，都认为这一变化会导致中国在劳动密集型产业上比较优势的丧失，进而经济增长不再能够保持过去30年的速度。即便是那些用人口红利理论指导投资的公司经济学家，虽然鼓吹当前人口年龄结构仍然有利于股市和房市投资，隐含的意思也是未来将失去这种机会窗口。至于那些认为人口红利仍在并可以保持几十年的观点，正是把当前我们观察到的人口变化看作是值得担忧的事情，才这般不遗余力地试图证实人口红利不会在近期消失。
    有两个关于人口红利判断的政策含义值得讨论。一是担心如果承认人口红利正在消失，则意味着目前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完成其使命，有必要进行调整。其实，人口红利与生育政策没有必然的，或者说紧密的因果关系。正如我在前面已经讨论的，归根结底人口转变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结果，而且迄今为止，完成了人口转变的国家和地区，恰恰都没有实行过计划生育政策。因此，从中国的发展趋势看，人口老龄化和人口红利的消失，不以是否调整生育政策为转移。只需观察下列事实，即可帮助我们理解这一点。在中国人口大事记中，三个至关重要的现象，即人口抚养比开始下降（20世纪60年代中）、总和生育率显著降低（1970-1980年）和正式实施一胎化政策（1980年）之间，从时间上看没有丝毫的一致性或因果关系。
    就业仍不可掉以轻心
    另一个担心是如果承认了人口红利的消失，意味着就业压力已经开始并将继续纾缓，人们或对就业问题掉以轻心，乃至就业在政府政策中的优先地位因此而有所降低。这种认识问题的逻辑，可能与中国政府积极就业政策的形成背景有关，即这一高度重视就业的共识，是政府对20世纪90年代末大规模国有企业职工下岗失业严峻局面的急迫反映促成的。如果就业局面不再严峻，似乎这个政策的存在必要性就受到挑战。这个逻辑联系其实也是不存在的。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从来都是以劳动力短缺为特征的，但是，那里的政治家和宏观经济政策决策者，对就业问题的重视程度，即使不是高于我们，也丝毫不会低于我们。
    人口红利分析存在滥用危险
    往往有这样的情形，经济学家的研究成果，早在自己的理论圈子内还在引起激烈争论的时候，就被投资者和投资分析师所关注。人口红利的讨论就是如此。尽管在公司经济学家和投资分析师中，许多人最初并不认同我们的判断，但是，他们却始终不渝地使用人口红利的概念，引申其对投资前景的启示，也乐于及时修正自己的观点。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毕竟要更加直接地对投资客户负责。我曾经以惠崇诗句“春江水暖鸭先知”描述这种现象。
    其实，人口学早就有一个分支，叫做市场人口学或工商人口学，借助人口学分析方法，把人口特征的变化与消费和储蓄行为及其变化，与投资和创新机会联系起来。应该说，这种分析的确有助于扩展投资者视野。不过，正如在解析人口红利的政策含义时，会产生误导性结论一样，将人口红利判断引入投资分析，也存在滥用的危险，特别是当分析者对人口转变的经济学含义尚一知半解的情况下。结论是，必须首先理解人口转变对经济发展方式的影响，才可以将相关结论转化为在商业和投资中的决策判断，否则，基于同一个人口红利的不同说法，朝秦暮楚的投资建议，会让你无所适从。
    文章出处：中国证券报，2010 年10 月8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