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经济如何由“竞次”走向“竞优”

■唐亚汇
    近来，共享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一些商业乱象，再一次引发舆论关注。从美团和滴滴掀起网约车补贴大战，到携程等互联网企业被曝“杀熟”，再到网约车司机、外卖骑手享受不到正式福利待遇……种种现象的出现，并不是单个的孤立事件，而是涉及金融、公共资源、劳动关系和市场秩序等多个领域。它们的背后有着同样的产生机制，我们可将其称之为“竞次”。
    “竞次”机制往往产生在缺乏统一约束和底线、产品竞争激烈的领域。它特指经济体不断突破底线、以牺牲劳工福利和环境等为代价换取竞争优势的现象。与“竞次”相对的是，以创新和提高产品质量等为核心的“竞优”。
    现实中，在缺乏合作意识的情况下，参与竞争的一方采取的让利行为会引起另一方更激进的让利行为，直至竞争各方都无利可图。其危害主要有两点：
    一是在缺乏底线的情况下，“竞次”会损害社会总体利益，如导致环境污染、损害员工健康等。
    二是“竞次”会损害参与主体长期发展的动力和潜力。以企业竞争为例，“竞次”的一个可能结果是企业耗尽资源用于价格战，而无力进行研发和产品创新，最终只能沦为低水平上的重复。
    一定程度上说，共享经济的商业模式也存在催生“竞次”的内在因素。
    例如，平台间的市场竞争格外激烈。大部分共享经济的商业模式并不存在很高的技术门槛，商业模式的复制和推广相对容易；其竞争优势更多地体现在由平台和生态培养起的用户黏性，通过做大平台、做大流量的方式，可以让大平台的消费者得到更便利、更优质的服务，从而维持领先地位。这既是共享经济得以风靡全球的重要特征，也可能成为“竞次”的根源。
    与传统的质量差异、技术差异形成的竞争优势不同，流量集聚形成的竞争优势更容易被打破，最为普遍的方式就是“用资本砸流量”。由此，我们不时能看到各种“补贴大战”。争相打价格战，短期内可能会给消费者带来更大的福利，长远来看却是以牺牲产品维护、成果创新、服务提升等投入为代价的。
    又如，监管盲点的存在。共享经济不仅改变了传统资源的组织形式，而且挖掘了很多新型资源。这些资源大多是没有明确产权归属的，是监管的盲点。对此，一方面要肯定这些创新使社会总福利得以提升；另一方面也要认识到这些资源在缺乏统一规范和约束的情况下，容易成为“竞次”过程中不断突破的底线。企业在竞争中可能会不断放宽对金融安全、数据安全、公共利益的管控，从而导致堆满道路的共享单车、携款私逃的网贷平台以及个人数据遭滥用等情况。
    值得一提的还有共享经济的用工模式。由于独立承包商（也有学者直接称之为临时工）模式相较于正式劳动关系具有巨大的成本优势，使得这一模式成为共享经济企业“竞次”过程中的重要手段。特别是，大量低端工种的全职劳动关系可能被这一模式所替代。前段时间，一则电商平台为外卖骑手缴纳60亿元社保的消息流传甚广。这一“正常”行为被宣传成良心企业的象征，可见相关共享经济用工模式对社会心理造成的影响。
    那么，如何避免共享经济企业的“竞次”现象？关键在于激发市场本身的“竞优”动力。有观点提出，可以通过合并竞争对手的方式，使企业免于“竞次”的压力。但是，合并的方法存在垄断的危害。加之共享经济依然是一块大蛋糕，还有很多企业和资本没有入局，通过合并得到的“流量优势”的方式并不能阻止“捣乱者”入场。目前来看，市场“竞优”的动力还是要落在鼓励创新之上，并辅之以为市场竞争画下红线。
    第一，在资源组织利用上，对缺乏归属的资源给予明确权属界定。
    人行道的使用权模糊，催生了共享单车乱投放的空间。为此，可明确制定相关空间利用规则，对共享单车投放地点和数量予以明确标注，并落实惩罚措施。在用户数据安全上，有必要加强规范和管理，对数据泄漏、滥用等情况追究企业责任。其中，可出于信息效率最大化的考虑，赋予企业对于用户数据的使用权，但数据的所有权和相关隐私应归用户所有，并得到妥善保护。
    第二，在资源监督管理上，提倡社会、政府和市场共建共治。
    共享经济强调资源共享，对共享经济的治理也应采取共建共治的方法。这不仅是理念上的一脉相承，而且是降低管理成本、约束企业行为的有效方式。以治理共享单车乱停放为例，单靠企业运维人员已无力满足维护和整治需求。如果能积极发挥社会动员模式的效力，依托卫星定位功能进行疏导和管理，并借助手机应用软件通知用户参与整理或移走车辆，将有望解决乱停放的问题。这里面，可由政府和企业共同出资成立专项资金，对参与整治车辆乱停放的人给予物质和精神奖励。
    第三，制定相适应的收益分配方式，完善社会保障等制度。
    共享经济带来的不仅是以使用权为核心的资源组织方式的改变，而且涉及收益分配方式的改变。灵活用工机制的大量使用，打破了过去以长期雇佣为核心的劳动关系。为适应这套以员工自我组织安排为核心的新劳动关系，有必要对收益分配方式采取相应的改变。
    特别是，在以纳税和社保为核心的再分配制度中，是否可以考虑改变以往按月缴纳社保的方式，形成按工作日乃至按工作量缴纳社保的方式。同时，有必要完善技能教育等培训制度，让发展红利能够惠及每一个劳动者。此外，还需设计出台相应的特殊政策，为特定群体适应这一劳动关系的变化给予更多帮助，让城市更有温度。
    （作者单位：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