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贸对增长影响几何

    中美贸易战大有一触即发之势。3月2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总统备忘录，宣布对价值500亿美元的自中国进口商品加征关税。4月3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正式公布拟加征25%的关税的中国商品清单，包含约1300个独立税目。中国政府随即于4月4日宣布将对原产于美国的大豆等商品对等加征关税，税率为25%，涉及金额也在500亿美元左右。
    尽管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接受采访时表示，在对中国商品征收关税之前，将给出60天的窗口期，中国商务部也表示对美国商品采取的“最终措施及生效时间将另行公告”，似乎双方都为重回谈判桌、避免贸易战真正开打留下了回旋余地。但4月5日特朗普要求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额外对1000亿美元中国进口商品加征关税，使形势再度急转直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相比此前特朗普乐观地表示贸易战“好打易赢”，市场无疑更清楚贸易战的威力和巨大危害。首当其冲的商品、企业乃至行业自不必说，一国整体之经济，受贸易战的影响亦可能相当之大。上世纪30年代，世界范围的大萧条之所以旷日持久，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即是美国通过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案，引发了世界范围的贸易战。
    今天中美间的经贸联系远甚于当年的世界。无论从双边贸易规模、双边贸易占各自对外贸易的比重，还是从顺逆差、贸易结构等来看，中美双方对对方市场都有较高程度的依赖。倘真的打起贸易战，对彼此的冲击将不容忽视。要怎样估算这一冲击呢?不妨换个角度，看看外贸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几何。
    传统上，对外贸易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常用出口减去进口，或曰净出口来衡量。其背后的逻辑是，一国生产的最终产品和服务，即国内生产总值(GDP)，要么用于满足国内资本形成和消费支出，要么用于满足国外需求，也即净出口。因此从国民经济核算的角度，一国与外部发生经贸往来，对增长的影响就体现在净出口上。
    尽管如此，这一方法却会低估外贸对经济增长的实际贡献。因为该方法隐含地假定，所有进口都是替代国内产品用于出口。譬如一国对外贸易全部为加工贸易，就是这种情形。此时虽然出口扩大会带来经济的扩张，但因为伴随出口的进口替代了部分国内生产，经济规模的扩张要小于出口的增长，而仅等于净出口规模的增加。
    但实际上，一国对外贸易通常既有加工贸易，也有一般贸易;进口除了用于出口外，往往也用于国内投资和消费。在这种情况下，由于伴随出口的进口只占全部进口的一部分，以剔除全部进口的净出口衡量外贸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就会产生低估的效果。与此同时，部分进口被用作国内投资和消费并且未予剔除，又导致了后两者对经济增长的影响被高估。
    有鉴于此，一种替代性的方法，是只用出口来衡量外贸对经济增长的影响。这一方法隐含的假设是，一国出口的所有投入，都由国内生产和提供，进口全部用于国内投资和消费。这样，由于没有进口替代国内生产，出口增加多少，国内产出就相应增加多少。因此，在测算外贸对经济增长贡献时，无需剔除进口。
    很显然，基于与前面相似的理由，这一方法会高估外贸对经济增长的贡献，而低估国内投资和消费的贡献。以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来的中国为例，2002-2017年，以净出口法测算，对外贸易对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为负，显然与直觉相悖;而按照出口法测算，平均贡献率超过了20%，同样难以想象。
    为克服前述两种方法因所依据的前提假设与现实情况不符，无法准确测得外贸对经济增长实际贡献的不足，新近的方法(国内出口法，或称进口分解法)直接将进口分解为投资品、消费品和中间投入品三大类，它们分别用于资本形成、消费支出和出口。由于只有中间投入品会替代国内生产，因而在测算外贸贡献时只需剔除这一部分。
    不难看出，国内分解法是介于净出口法和出口法之间的一种方法。用这一方法测算得到的外贸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将高于按净出口法测算的结果，而低于依据出口法测算的结果。从已有的一些测算来看，入世以来，外贸对我国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大致在10%左右，证实了上述推断。
    那么，同美国的经贸往来对我国经济增长的贡献有多大呢?入世以来，对美国的货物进出口占我国货物进出口总额的14%左右，其中出口占19%左右，进口占到约8%;顺差占比更大，除个别年份外，基本维持在50%以上，一些年份甚至超过100%。当然，近年来对美国服务贸易逆差持续扩大，部分抵消了货物贸易顺差。
    但即便如此，对美贸易依然在我国对外贸易中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再结合外贸对我国经济增长的不小贡献，同美国的经贸往来对我国经济增长的意义不言而喻。反过来，这也意味着，如果中美之间爆发贸易战，对我国经济的影响不可等闲视之(同理，对美国经济的冲击也不可能小)。
    需要指出的是，即使中美爆发贸易战，双方贸易也不可能“归零”，至于到底受多大影响，还要取决于双方贸易品的可替代性等因素。并且，通过假道他国暗度陈仓，或扩大同其他国家的经贸往来，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贸易战的冲击。这意味着，贸易战的实际影响，很可能比上述分析的要小。
    无论如何，贸易战绝非“好打易赢”之战。中国的立场明确，不愿意打贸易战，但也不惧怕打贸易战。美国呢，恐怕也应三思而后行。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兼职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