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欧谈判，跨大西洋“贸易三角”正在浮显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全球治理研究系列(GGP)
    Policy Brief No. 202014
    Sept 29, 2020
    本文已发表于《世界知识》2020年第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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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美欧谈判，跨大西洋“贸易三角”正在浮显
    陈兆源
    “这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开始。这是黎明破晓，是我们伟大的国家剧目上演新一幕的时刻”，首相约翰逊在英国正式退出欧盟之际发表的电视讲话中曾如此强调。的确，在国际经贸领域，脱欧后的英国是需要开始编排“新剧目”了。脱欧过渡期将于2020年底结束，届时英国将不再受惠于欧盟与其他70余个经济体订立的约40项贸易协议。为避免贸易关系退回世界贸易组织框架，与各大经济体的贸易谈判无疑是英国政府当前的优先事项。截至8月6日，英国已同韩国、瑞士等国家和地区新签订了20项贸易协议，不过仅覆盖了其贸易总额的8%。而英国尚未与往来密切的贸易伙伴美国和欧盟达成自由贸易协定。与此同时，美国和欧盟之间也不存在此类协定。
    英美欧三方正围绕贸易问题展开两两之间的谈判，其未来成果将对彼此关系以及全球贸易格局产生重要影响。在后脱欧与后疫情时代，英国、美国和欧盟之间的跨大西洋“贸易三角”轮廓正在显现。
    英欧贸易谈判最为紧迫
    英国、美国和欧盟两两之间都在围绕贸易问题进行谈判，但三对谈判的紧迫性并不相同，其中最为紧迫的是英国和欧盟之间的贸易谈判。由于决意放弃延长脱欧过渡期，英国仍可留在欧洲单一市场框架内的日子只剩不到4个月了，这使得英欧双方完成谈判达成协议的压力倍增。为了避免脱欧过渡期结束后英欧之间没有贸易协定的状况出现，英欧双方任何相关的交易都必须在今年10月前达成，否则各自内部的批准程序将使得协议难以在过渡期结束后立刻生效。考虑到英欧贸易的重要性，英国也应优先考虑推进达成与欧盟的贸易协定。英国统计局数据显示，2019年英国与欧盟的贸易额占英国贸易总量的47%，而美国作为欧盟之外英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仅占16%。
    英国和欧盟就贸易协定的首轮谈判于今年3月2日正式开始。双方原计划每两三周进行一轮谈判，然而新冠疫情的暴发迟滞了谈判进程，负责英国脱欧事务的欧盟首席谈判代表巴尼耶和英国脱欧谈判代表弗罗斯特直到4月15日才通过视频会议重启谈判。之后，英国和欧盟又展开了六轮谈判，最近的第七轮英欧贸易会谈于8月21日结束，第八轮会谈于9月7日在伦敦开始。英国政府发言人在第七轮会谈前估计协议“仍能于9月份达成”。欧盟亦表示愿意在10月之前达成协议，以便使欧洲议会有足够的时间在过渡期结束前走完批准程序。
    与此同时，英国和美国也在5月初宣布正式启动贸易谈判。两国代表于5月5～15日举行了首轮谈判，之后每六周启动新一轮会谈，谈判涉及商品和服务贸易、电子贸易、双边投资以及扶持中小企业等领域。与英国展开的贸易谈判是美国本年度进行的首个重大的新启动贸易谈判，莱特希泽亦将此视为其2020年的头等大事之一。在8月结束的第三轮谈判中，英美就原产地规则交换了文本，同时对知识产权规则进行了详细讨论。预计双方下一轮会谈将在9月进行，届时将首次交换市场准入条件。
    与英欧和英美两对贸易谈判在今年正式启动不同，欧盟和美国之间的贸易谈判在2019年就已启动，但一直没什么进展。在新冠疫情肆虐背景下，欧盟方面于2020年5月提出了“跨大西洋复苏议程”，试图以此推进与美的贸易谈判。8月下旬欧盟和美国突然达成了20多年来首次旨在为双方数亿美元商品出口扩大市场准入的一揽子关税削减协议，主要涉及在未来5年内对美国的鲜活与冷冻龙虾产品以及欧盟的水晶玻璃制品、打火机和加工食品等商品关税的有限减免，一定程度上修复了贸易摩擦阴影下的双边经贸关系。
    相比起英欧贸易谈判的紧迫程度，英国与美国、欧盟与美国这两对贸易谈判显得更为宽松。英国希望在“脱欧”之后与美国达成一项雄心勃勃的高标准贸易协定，这不仅有助于其改善自身贸易条件，还能加强其在全球经贸规则制定方面的话语权。美国特朗普政府亦乐意从恢复经济、助力总统大选和巩固英美特殊关系等角度推进英美贸易谈判。不过现在英美双方并不指望能在年内达成协议。比起另外两对谈判方，欧盟与美国在贸易领域存在的分歧更大。欧美在8月下旬达成的有限关税削减协议也被认为只是“权宜之计”，无法从根本上缓和欧美双方在航空补贴、数字服务税、汽车和农产品准入等领域的争议。
    英美贸易谈判对欧压力有限
    虽然时间紧迫，但英欧贸易谈判还是在渔业、公平竞争规则等关键问题上陷入僵局。欧盟担心英国此后通过修改或废除劳工、环境和政府补贴等领域的法规在欧洲市场竞争中获得优势。英国则不愿在渔业问题上，即在英专属经济区水域捕鱼权利方面向欧盟成员国让步。以上问题导致英欧谈判一直进展缓慢，欧盟谈判代表巴尼耶在第七轮谈判后甚至表示“常常感觉倒退多于前进”。在此背景下，英国高调启动并推进其在“贸易三角”另一方向的英美贸易谈判，希望借此获得与欧盟的贸易谈判中更多的议价权。英方也并不讳言，英美谈判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其给欧盟施加的压力。英国前贸易顾问辛厄姆表示，英国可以向欧盟施加压力，使英美欧陷入“博弈论”三角关系中。这也是英方“全球英国”战略的体现，如此一来，即便与欧盟的谈判失败，英国仍有望保留迅速调整产业链和供应链的能力。而美国也希望借力英国促使欧盟在贸易领域做出更多让步。若英美在谈判中能就农产品、环保标准等方面形成一致意见，那么将更有可能使欧盟重新审视其在相关领域的谈判立场。特朗普团队也期望与英国的谈判能取得进展，为其竞选连任提供利好。
    英美两国试图在“贸易三角”中寻求相对有利地位的意图并非没有障碍。一是，英美两国在经贸领域同样存在难解分歧。美国希望其转基因作物、氯洗鸡肉（宰杀后使用氯化物消毒处理的鸡肉）、激素牛肉（吃含激素饲料的牛的肉制品）等进入英国市场，并希望英国国民保健制度向美国投资者开放。英方则对这些要求持抗拒态度，双方短期内难以就此取得实质进展。二是，英美贸易协定对英国的经济贡献较小，象征意义和政治意义更为突出。相反，英欧贸易对英国非常重要，若欧盟认定英国在与美方谈判时损害其利益，或许会在英欧谈判中表现得更加坚决强硬。三是，美国国内政治存在变数。美国大选及可能的政治轮替会给未来的英美谈判带来不确定性。
    借助英美贸易谈判，英国能在多大程度推进英欧贸易协定会谈取得进展仍未可知。在有限时间内，英国和欧盟难以完成一份全面的自由贸易协定也在情理之中。或许，跨大西洋“贸易三角”中的许多未尽事宜将不得不留待脱欧过渡期结束之后再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