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洪锡：中国需要什么样的城镇化？

    正如李克强同世界银行总裁的会见中所强调的那样，中国未来几十年最大的发展潜力在于城镇化，这是毫无疑问的。问题是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城镇化？
    据政府发表，2011年中国的城镇化率已达到51.27%,十年来平均每年增加1个百分点，不可谓不快。但实际上目前城镇居住的居民中三分之一以上是没有城镇户口的‘农民工’和其家属。他们几乎享受不到城镇居民的权利，只把城镇当作临时住处，即使赚了钱也大都用在家乡农村的盖房，结婚等用途上，以及储存起来以备治病，回想养老等未来可能的用途。
    城镇化的主要目的之一本来就是让农民变成城镇居民，从而扩大收入水平和市场需求。但是中国目前的城镇化由于受户口制度和农村土地公有制的限制，不仅对已经或将来想要在城镇居住的农民来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从而背离了当初推进城镇化的初衷，扩大了城乡差距。大部分的农民工在城里拚了青春，却面临最后干不动了还得回老家务农的尴尬局面。
    如果说这样的命运对熟悉农业生产的第一代农民工来说虽不公平，但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的话，对从来没有干过农活，根本不想继承父业，满怀美好的梦想来到城里的第二代农民工来说简直是无法忍受的悲剧。所以尽管城镇化是今后中国要走的必由之路，但更重要的是要解决中国要走什么样的城镇化道路的问题。
    ‘城镇化’不同于‘城市化’？
    有些人主张‘城镇化’和‘城市化’有区别，是中国的特色，因为中国城市人口已经够多，城市规模够大，需要多发展镇一级的居住区域，以缓和对城市的人口压力。但是目前广东东莞市的大部分镇比内地的县级市还要大，可见由于行政编制的原因，在各地镇和市的区别已不再那么明显。
    如果以人口集中密度的大小来区分‘市’和‘镇’的话，那么主张‘城镇化’不同于‘城市化’的人们将无法回答为什么要让人们（主要是离开乡村的农民）非要到‘镇’里去住，而不去哪怕是规模比‘镇’稍大一点的‘市（比如县级市）’的疑问。
    要知道‘城镇化’是90年代初中国人发明出来的新词，反映在中国特有的‘户口制度’的背景下，代表城市居民利益的政府官员和一些学者害怕农民大量进入城市，与城市居民分享有限的城市公共资源的心态。这和80年代中国政府允许农民发展乡镇企业，同时要求农民发展工商业时遵守‘离土不离乡’的原则是出于同样的思路。
    历史已经证明，要求农民‘离土不离乡’是损害农民利益，阻碍乡镇企业发展的错误政策，从而也是一个注定要失败的政策。现在以‘城镇化’的名义阻扰农民往城市（尤其是大城市）集中的思路在本质上和‘离土不离乡’没有什么区别，限制农民的选择权利，从而注定是要失败的。
    虽然‘城镇化’的词汇在中国用的很广，但已经实现所谓的‘城镇化’，成为我们楷模的发达国家从来没有做刻意发展小镇来干预人口的流动和选择居住地。在那些国家里城市化是经济发展（尤其是二，三产业追求规模效应）而自然形成的结果。英语里的‘Urbanization’和日语（以及韩国语）里的‘都市化’和汉语里的‘城市化’都是同样的意思。
    而如果非要强调 ‘城镇化’同‘城市化’有区别，人家那里还真找不出与其相对应的词汇。因此既然‘城镇化’的词汇在国内已经用的非常广泛，继续用下去也没有什么，但我认为不应该刻意把‘城镇化’区别于‘城市化’，主张什么‘中国特色’，实际上它们都是一回事。
    
    我们为什么要‘城镇化’？
    中国要推进城镇化的根本原因有三点。
    第一，像我国这样人多地少的国家主要靠农业（尤其是种植业）是永远不能摆脱贫困，连吃饭的问题也解决不了，更不用说奔小康，赶美国。由于在农业里提高国民的人均劳动生产率的余地很小，只有大力发展二，三产业，减少农业（尤其是种植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国民经济才有可能实现较快速度的发展。而要发展二，三产业，需要资本和劳动力等集中在特定区域之内才有可能发挥规模（或集聚）效应。农民离开农村往城镇集中，农村人多地少的矛盾大大缓解，有助于扩大农业规模经营，提高农民的人均劳动生产率，从而提高农民收入水平，减少城乡差距。
    第二，城镇化极大地促进住宅，交通以及各种公共设施的建设，派生出对钢铁，水泥，家具，家电等行业的一连串的需求，不仅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还大量吸收中国农村的庞大的剩余劳动力，从而增加国民人均收入，达到扩大内需，推动国民经济发展的目的。目前发达国家经济普遍不景气，给我国扩大出口的余地不大，而城镇化正是目前用扩大内需来弥补外需不足问题的当然选择。
    第三，只要在制度上不设限制，城镇化必然会带来广大农民永远离开农村，移居到城市里成为城市居民，和原来的城市居民一起同等地享受在农村里没有的文化生活和各种公共设施提供的服务，行使作为城镇居民的一切权利。它意味着几十年来压在中国农民身上的‘二等公民’的枷锁终于解开，有助于大幅度提高国民整体的素质。
    问题是中国目前仍然存在从根本上阻碍农民成为真正的城市居民的户口制度和土地集体公有制度，以至于到目前为止推行的城镇化既不许农民彻底退出农村，又不让农民彻底进入城市，从而从根本上阻碍农民成为真正的城市居民，造成目前的城乡差距继续扩大的结果。所以现在已到了认真反省至今为止的城镇化模式的时候了。
    韩洪锡 LG经济研究所（中国）所长/经济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