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剑：金融危机后的世界经济走势及我国的对策

    一、美国金融危机的成因
    二次大战后，出现了美苏争霸的世界格局和长达45年的冷战局面。期间，美苏两国力图在争霸中获得优势地位，都在军品研发中投入了大量的财力和人力。在其他高科技领域，只要是与军事有关的科技活动，都得到了美国政府的大力支持，同样也取得了显著的进展，通讯、计算机、互联网等等这些新技术在争霸的过程中逐渐发展、成熟起来。这些技术随后扩散到民间，成为1990年代的新经济时代的引擎。
    1990年，前苏联垮台，冷战结束，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在没有了对手后，美国失去了对大量投入研发尖端武器的动力。到2000年，冷战时期所积累下来的科技成果的潜力被民间挖掘殆尽，此后就再也没有新的、足够多的科技成果可以利用了。
    从2000年中期开始，美国经济陷入衰退，2001年的“9·11”事件更是使其雪上加霜。为刺激经济，美联储连续降息，联邦基金利率从2000年中的6.5%降到2003年中的1%。随着银行资金借入成本的下降，放贷条件也越来越宽松，大批原本没有贷款资格的购房者也能获得贷款了，首付也被采取各种变通措施从20%变成了零付，这种贷款就是所谓的住房“次级贷款”。华尔街的金融机构为追求利润，在次贷的基础又设计出许多复杂高深、盘根错节的高收益高回报的金融衍生品。
    以住房投资为主要特征的投资增加使得美国经济迅速回暖。受房贷条件宽松的影响，美国的住房需求迅速增加，结果导致房价一路飙升。到2003年中期，美国经济出现了过热的迹象，于是美联储开始提高利率。“次级贷款者”本来收入就比较低，利率的提高使得月供大幅度提高，导致他们再也无法承受。同时，一直上涨的房价转而下跌，于是就出现了大量断供现象。银行的大量“次贷”就成了烂账。首先受到这些烂账波及的是在此基础上产生的次级债，“次贷危机”出现了。
    二、世界经济未来的走势
    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后，美国及世界许多大金融机构相继面临困境，甚至破产倒闭。为了自身的安全，为了筹集足够的现金应付这场危机，银行开始收紧银根，导致全球流动性不足的局面。为了给经济提供足够的流动性，美联储等全球主要的央行一直在想尽办法注入货币。
    不管是由于各国政府和央行的政策，还是由于经济自身的调整，危机总会过去。但是导致金融危机的因素并没有消除，甚至更加严重。作为世界科技领域的领头羊，美国自冷战过后就松懈了下来。尖端武器的开发虽说是军品研究，但其成果最终可以转化为民用。企业由于自身目标、财力的限制和风险回避性，不能花大力于科技的最前沿上，尤其是基础理论的最前沿上，企业的技术研发必然是在由政府支持的基础理论研发的基础上进行具有商业用途的开发。核武器、计算机、互联网技术实际上都是由政府支持的基础研究，而这些研究成果通过企业的进一步研发最终导致了新的行业和生产技术的出现。一般而言，一项科技成果从军事用途扩散到民用，大概需要10年的时间，美国经济之所以从2000年起开始陷入衰退，就是因为前苏联垮台发生于10年前。到目前为止，我们看不到科技领域有什么大的进展。因此，可以判定，在今后10年甚至20年的时间内，世界经济形势将跟1990年以来的情况大致相同。从1990年到2000年，冷战时期积累起来的科技成果被消化得差不多了，而从2000年到现在，一直未来10年甚至20年的时间内，世界经济仍将要在冷战时期的成果的基础上小修小补，这些小打小闹产生的成果根本不足以驱动经济的稳定增长。
    因此，为了刺激经济，美国将不得不继续维持低利率政策。而低利率政策将导致投资项目的预期收益率越来越低。在投资项目的预期收益率越来越低的情况下要继续刺激经济增长的话，就必须进一步降低利率。而利率水平本身是有一个底线的，不可能无限降低。这样，最终有一天，货币政策将不再有效，即使是低质量的投资项目也无法刺激起来。这就是所谓的“流动性陷阱”。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对美国经济作出以下预测：经过世界各国的努力，美国经济从本次金融危机中走了出来。然而，为了挽救美国经济，世界各国中央银行往经济中投入了大量的基础货币。这些基础货币在金融危机期间由于各商业银行紧缩信贷而处于蛰伏状态，对实体经济影响不大。然而一旦金融危机过去，经济恢复正常，商业银行开始正常放贷，这些基础货币经过货币乘数的放大，就会使货币供给量成倍增加，同时也使投资大量增加，但这些投资是低质量的，就跟目前的次级贷款一样。结果，低质量投资刺激了经济增长，使经济产生过热现象，为了拟制经济过热，中央银行就得提高利率，利率的提高使以前的低质投资项目亏损甚至失败，不良贷款增加，金融危机再次爆发。为了解决金融危机，美联储采取同样的政策，于是历史重演，美国经济就陷入了一波又一波的金融危机之中，而受美国经济的拖累，世界经济也将上演同样的故事。
    科技进步率的下滑是美国金融危机的罪魁祸首。科技进步率的下滑对世界各国产生影响在时间上不是完全同步的。按照科技进步率的下滑对世界各国产生影响在时间上的不同，可分为四个梯队：第一梯队是作为二战后世界科技领域的领头羊。第二梯队则是欧洲、日本以及亚洲“四小龙”等发达经济。在美国经济受到冲击之时，这些经济距世界科技前沿还有一段距离，因此靠这点差距还可以再支持一段时间。等这些经济到了世界科技前沿，也将如美国一样遇到同样的问题。第三梯队是新兴市场经济，如中国、俄罗斯等m。这些经济距离世界科技前沿较远，进一步发展的空间也较大。第四梯队是那些贫穷经济，比如印度以及亚洲和非洲的大多数国家和地区。这些国家和地区距离世界科技前沿太远，基本上不会受到负面影响，相反，可能会受到正面影响。这就是所谓的“后发优势”。当科技领先国家受到冲击之后，这些国家的企业为了生存，就可能会把自己的一些生产转移到劳动力成本比较便宜的国家和地区，不管是以转包的形式还是直接投资的形式，这样就会是这些国家受惠。而与此相反，科技领先经济的形势会因为这种转移而进一步恶化。
    三、我国的对策
    在今后的10到20年内，本次美国金融危机产生的原因将依旧存在，金融危机将成为美国经济的常态。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首先得弄清楚什么事情是我国能做到的，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本次金融危机是由于科技发展的减缓引起的。今后的10到20年内，美国经济将陷入一波又一波的金融危机之中，而受美国经济的拖累，世界经济的增长率也将很可能大幅度下滑。这个大势是我国挽救不了的。就算是全球各国联手，也解决不了科技进步减缓这一根本问题。作为一个大国，我国会被要求负责任。但在这样严重的形势下，这个责任哪个国家都负不起来。所以，我国的目标应该是设法自保。
    （一）我国应构筑一道金融防火墙，以避免或减小国际金融市场的动荡对我国的危害。
    众所周知，世界经济影响我国经济的方式无非是金融和贸易两个渠道。贸易是我们避免不了的，对外贸易为我国经济带来的风险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要严防的，是金融渠道对我国经济带来的风险。自从人民币升值以来，我国就一直受到了国际热钱的困扰。国际热钱的流入在我国的资产市场上形成了巨大的资产泡沫。因此，我国要构筑一个坚固的金融防火墙。我国目前对外国资金的需求已经很小。因此，这个金融防火墙的组成部分如下：第一，坚持人民币不可自由兑换，保留实施更为严格的外汇管制或人民币管制措施的权力。国际金融市场对我国经济的任何影响都需要经过货币的兑换，所以，限制货币兑换就有助于减弱国际金融市场对我国经济的危害。第二，提高资本项目下资金的流入和流出成本，比如征收一定的费用甚至税收。第三，限制外国资金在我国的流向，禁止其流入股票市场和房地产市场，以免形成资产价格泡沫。第四，为防止外国资金在经常项目下流入我国，应加强对资金流入和流出的监控，并实行严厉的惩罚措施，比如一旦发现这种资金即予全额或部分没收。
    （二）应设法继续扩大内需
    我国经济近几年过度依赖出口。2006年出口占到我国GDP的37%左右，而美国这么开放的经济这个比例在2007年才12%。在经济出现全球性危机的情况下，我国的出口必然会面临巨大压力。美国的个人消费占到了GDP的70%左右，而我国仅为50%左右。
    我国的消费过低，在扩大消费方面有很大的潜力。我国消费之所以偏低，关键就在于社会保障体系还不健全，消费者有后顾之忧，所以过大消费的关键就在于建立健全社会保障体系。
    扩大内需的另外一个可能性是刺激投资。但如何刺激投资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里边不仅涉及投资的数量，还涉及投资的质量。通过降低利率来刺激投资的措施刺激出来的是低质量的投资，长期采取这一政策的结果就是金融危机。美国目前的金融危机就是惨痛的教训。因此，在刺激投资时，要慎用货币政策。我认为，应该通过支持创新来刺激投资。符合市场需求的任何一种创新都会导致投资收益率的上升，而随着投资收益率的上升，企业投资的积极性也将上升，这就对投资有刺激作用。而这种方式刺激出来的投资是优质投资。
    我国要想刺激优质投资，就必须大量采取创新支持政策，大致包括三方面内容：一是继续进行经济体制改革，逐步深化政治体制改革。经济体制改革有助于提高经济活动参与者的积极性，因此有助于提高企业的收益率。政治体制改革，尤其是政府体制改革也有利于提高企业的收益率。比如，政府工作的规范化、透明化和程序化有助于降低企业的办事成本，同时有助于抑制腐败现象。如果能够消除腐败现象，企业用于行贿的资金和精力就可用于正常的生产活动，有助于提高企业的投资收益率。二是政府应该加大高科技研发的投入，尤其是那些收益率比较低的基础性研究。我国距离世界科技前沿还比较远，因此还可以利用劳动力富裕的优势和产业转移来维持经济增长。但随着我国科技水平越来越接近世界科技前沿，这种潜力就越来越小。由于科技成果的转换大概需要十年时间，因此我国的科技领域达到世界前沿的时间应该至少比经济达到世界前沿早10年。否则，当经济达到世界前沿时，我们就没有足够的科技成果来支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经济发展就没有了持续性。因此，必须从现在开始大规模增加研发投入。太空计划可以说非常及时，但还应当对其他高科技领域大量增加投入。三是迅速培育和提高我国的创新能力。没有创新能力，就不可能有创新。这就要做到如下几件事情：首先，改革教育体制，加大教育投入，提高劳动者素质。其次，要进行科技体制改革，提高科研投入的使用效率。好的科技体制能够防治学术腐败，让有限的投入流入优秀科学家的手里，而不是行贿者的手里。好的科技体制也应有一个合理的科技成果评价体系，正确引导科研人员的努力方向，不要逼着他们把精力投入到寻租活动上去。（作者系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学系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