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艳锋：由澡堂节水控制器引起的经济学思考

    我是一名郑州大学在校学生。前不久，去学校澡堂洗澡，发现澡堂有了新变化，里边的淋浴都新安装了IC智能卡红外节水控制器。以前是用校园卡在入口处刷上三元钱，进去以后淋浴随便用。现在是在入口处刷卡建一个帐户，不规定刷卡金额，这次用不完以后继续用。进去以后把校园卡插在一个具有红外感应功能装置的插槽内，把手放在感应器前面，淋浴头就会喷出热水，再感应一下，热水就停止。装置会根据淋浴喷出热水的时间自动计费。现在我的感受是自己知道节约水了，而且通过我特意观察，发现绝大多数同学都和我一样，不再像以前那样，让淋浴不停地喷水。同样是洗一次澡，既节约了热水，又节约了自己的费用，我那次洗澡才用了不到两元。
    当然是技术改进节约了水，节约了燃料，可这都是人的行为，我一直想弄明白：学校澡堂被私人承包经营，经营者为什么会去花钱安装这种设备？热水显然是一种稀缺资源，现在这种资源为什么能被节约使用？对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总是想着从制度经济学角度理一个思路，做出个解释。
    我去澡堂洗澡，实际上是我和澡堂经营者做一笔交易，我付给他钱，他给我提供场所和热水供我洗澡使用。节水控制器安装前后，显然为这种交易达所成的契约发生了变化，这不仅仅是一次技术的改进，显然也是一次制度的改进。以前是我付给经营者三元，他允许我在澡堂洗一次澡，但洗多长时间，用多少热水，他并没明确限制。是老板根本不关心顾客用多少热水吗？我想不是，供热水需要购买水和消耗燃料，这都是要计入经营者的经营成本的。
    自来水本来就已是一种稀缺资源，把它烧成洗澡用的热水需要消耗煤或燃气，又花费了不少成本。顾客进入澡堂，他使用的每一升水都消耗了有限的资源，也消耗了人的劳动成果，都是理应付费的。然而这存在很大的交易费用，首先，事前顾客并不确切知道自己这次洗澡到底需要多少热水，即使他知道，在洗澡过程中，他的偏好也可能随时改变，比如由于热水蒸得身体不太舒服，他可能临时决定少洗一会，也可能他认为那天水烧得很热，很舒服，他会多待一会。这种对热水需要量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的变化，将使顾客陷入和经营者不停地谈判，不停地修改契约的麻烦之中。其次，洗澡过程中，到底用了多少热水不容易度量，洗澡过程中对淋浴的多次启用和关闭可能使老板和顾客对热水用量引起争执。最后，老板不太方便去监督顾客，由于顾客可能同时很多，老板也没有精力监督每一个顾客使用他购买的热水量，由于这个原因，也使顾客会产生机会主义行为，趁老板不在时多使用一会。
    事实上在节水控水设备发明之前，高额的交易费用使上面所说的交易不可能发生。经营者和顾客都清楚地认识到这种交易麻烦程度如此之高，他们会理性在达成一种替代的交易方式，即传统的顾客付出固定费用，进了澡堂热水随便用，经营者没有权力限制顾客的用水量，顾客付费以后用多用少也不得反悔，这样省去了双方的很多麻烦，比如监督、讨价还价等，使交易很简单明了。以前澡堂都是这样经营的，这些我们平常看起来司空见惯的东西，事实上都是长期以来人们在衡量了交易的成本和收益的基础上，做出的理性选择，是人们自由达成契约的结果。
    由于不是按边际收费，这种传统的交易方式还是存在问题的。顾客付费进入澡堂后，淋浴喷出的热水到底有多少属于顾客，多少属于浴池经营者是不明确的，这是买卖双方基于高额的交易费用不得不做出的模糊条款。当然顾客应该拥有满足洗澡的基本用水量，不过除此之外，由于无法明确界定，里边必然还是有一部分热水产权不明确，留在“公共领域”，顾客使用“公共领域”的热水不付费，所以也不太珍惜，会过度使用，比如中间不用淋浴的时候，怕开关麻烦而让淋浴不停喷水，也可能半个小时已经洗好，由于边际费用为零，就再享受十分钟。顾客使用热水量不受限制，他为什么不在里边一直呆着呢？因为当他感觉已经洗好了，热水对他的边际效用会变得很低，再多呆一会对他来说可能纯属浪费时间，或者他认为会延误他做更重要的事情。老板根据经验发现，把他的承包费用等各种成本和正常利润计算在内，平均每个人消耗了大约价值三元的热水，于是他对每个人收取三元费用。虽然这种过度使用或无谓浪费的成本平均已经加在顾客身上，但浪费毕竟是事前不可避免，事后不能挽回的。由此可见，这种浪费的根源是热水资源的产权模糊。
    节水控制装置的发明使用改变了这种交易的传统契约方式，解决了界定热水产权的问题。顾客付出一元，就得到价值一元的热水，他使用价值一元的热水，也就必须付出一元的费用。监督的任务由高技术的装置自动完成，费用十分低廉，谈判的麻烦省去了，潜在的争执也不存在了，交易的数量机动灵活。顾客所购买的每一升热水都是属于他自己的，他为自己使用的每一升热水都必须付出费用，这样，成本收益都内在化了。在这种个人产权的约束之下，他会节约使用自己的每一升水。顾客消费这种服务业产品的时候节约了热水资源，节约了费用。经营者调整收费方式时要进行成本收益核算，虽然不能肯定短期这一定能给他带来更高收益，至少安装这种设备会给他的服务带来更大竞争力。总体看来，这种新的契约方式确实为社会节约了稀缺资源，带来了更高的效率。
    对上述的分析，我又作了进一步思考。什么动力使人们去改进这项技术？为什么要改变这种契约方式？为什么现在改变而不是以前？这一看来很平常的事件蕴含着深刻的经济学思想，通过对它的思考，使我对交易费用理论和产权理论的内涵又加深了一些理解，通过这些理论的分析方法也使这一事件有了较为合理的解释。
    洗浴热水是一种能满足人类需要而又稀缺的资源，人们在利用稀缺资源的时候有动力使它的产权界定清晰，使处于公共领域的资源内部化，这样能增加资源利用效率，提高资源的使用价值。根据社会条件的变化，各种资源的稀缺程度会发生变化，稀缺程度越高，资源价格越高，内部化的收益越高，内部化的动力也就越强。而正是这种动力促使人们促使人们去技术创新，以使资源产权得到明晰。但技术创新，界定产权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只有界定产权的收益超过界定产权的成本时，界定产权的行为才会发生。比如澡堂的淋浴用水，过去要界定它的产权就较为困难，高昂的交易费用限制了交易的范围和交易的方式，只能采取传统的定额付费的方式。现代科学技术进步和创新手段的进步，使新设备发明使用的成本大为降低，进而使之得以实现。通过分析可以看出，技术进步程度对一些资源产权制度有重大影响，变革产权制度的动力又促进人们进行技术创新。而一项新的产权制度的变革产生与否，决定于改变制度的成本与收益的比较。节水控制设备的创新与使用是一种技术变迁，也是一种制度变迁，提高了资源利用效率。
    类似地，我也联想到，人们为什么发明水表、电表？其实也正是为了界定产权，把外部性内在化，获得制度收益，根据你付的费用，确定有哪些资源，具体有多少资源属于你，或者换一种说法，根据你使用的资源的数量，来明确界定你要承担的费用或成本。什么情况下才出现水表和电表呢？只有当人们的知识积累和技术条件达到一定程度，创新成本降低一定程度后才会出现。
    此文曾发于《经济学消息报》NO.73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