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浩：微软还能买到什么？

在过去40年间，微软曾经被认为是创新的推手，IT业的领头羊，企业经营的典范。在如今的所谓移动互联网时代，无论是Surface的无人喝彩，还是Win8的吐槽不断，抑或收购诺基亚手机引发的阵阵质疑，昔日老大的当下表现，给人的感觉似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甚至有人开始私下里念叨，微软会不会是下一个柯达。大家在拷问微软是否还能继续创新之际，也许更应该问的问题是:微软到底创新了什么?

作为贸易公司的微软？

纵观微软的发展史，说微软是一家贸易公司（B2B平台），也许并不为过。其核心竞争力之一，便是做买卖：适时购买具有爆发潜力的新兴技术或产品，或者根据所买技术去开发新产品，然后铺天盖地地卖给全球的客户。盖茨最喜欢的一个词，大概莫过于scalable，大规模地卖，最好是卖成垄断。

但要说技术原创，微软不免有些囊中羞涩。最早的Basic应用程序开发业务，并不是微软自创的。微软赖以发家的DOS操作系统是从Seattle Computer买的。Hotmail是买的。IE的源代码是买的。Windows的技术起先是从苹果租用的。当然，苹果也不是原创，而是从施乐PARC淘来的。也许我们无须过分怀疑微软自己的研发实力，但很多产品让它自己去弄可能太贵太慢。

其实，生意场上，是否原创，并非要紧。无论是因了眼界还是运气，能够买得到，买得对，这也是本事。微软当年是有这个本事的。否则也发不了家。更何况，20世纪末期，众多创业者和小企业，其终极梦想就是能够被微软、IBM、摩托罗拉们收购。鲤鱼跳龙门，一举功成名就。关键坎儿上，微软着急想买，也有人愿意卖。

微软当仁不让地扮演了多重角色：新技术购买者，风险投资者，行业风向标，标准建立者，IT界的公认老大。与微软打交道，本身就意味着合法性和吹牛卖乖的资本。可以说买卖双方相互成就。几十年前，这种在元技术和器件总装商之间扮演桥梁和掮客的眼界与能力，无疑促成了后来的微软帝国，在当时也算是一种商业模式的创新。

核心竞争力还是核心包袱？

风云际会，斗转星移。转闪腾挪，应时而变。企业成败盛衰，取决于外部环境的机会与威胁，亦取决于企业所擅长的应对办法与惯用手段。而此类惯用手段通常根植于企业的初创经历，并在其后的成功案例与高峰体验中得到进一步印证和强化。然而，这种惯用的手段和常规的能力，并非屡试不爽。当它们与环境要求匹配契合的时候，往往被奉为核心竞争力或者显著竞争力。当其不再顺应潮流之际，则又被贬抑为核心包袱或者僵硬惯性。

1995年初，盖茨撰写《未来之路》一书，通篇几乎只字未提互联网。当年末，网景IPO，互联网之势风起云涌。以“网络就是计算机”等名言著称的升阳CEO Scott McNealy，干脆直接预言了PC时代的终结：以后的计算世界将是伺服器加上哑终端。微软很害怕。盖茨很着急。通过Spyglass的源代码授权，微软迅速推出IE浏览器，与其Windows操作系统绑定。如此，微软躲过一劫，得以在其后的互联网时代延续其PC霸权。

进入新世纪，梦想做大走高的创业者们惊奇地发现，已经不需要业界大佬们的认可与提携了。天使，私募，风投，新股。各种资金追着你跑，让你无处躲逃。钱不是事儿。微软的现金储备也就不再那么令人艳羡了。大家都在微软们的“场外”进行交易了。谷歌、推特、脸谱，谁需要微软呀？微软Scale up的能力似乎已然无用武之地。

其实，真想买并真会买，今天仍然还是有机会的。君不见，谷歌已经有些微软当年的意思，开始大肆买来卖去了。只是微软的核心竞争力与PC为中心的商业生态圈有着难以割舍的牵连。比买不到更为令人惊悚的一个因素，也许是对可能应该要买的对象没有足够的兴趣、关注和警觉。缓过神来，则有些迟了。微软最在意的还是它的Windows和Office。这里有其难以释怀的高峰体验。

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微软困境

事实上，McNealy至少还是说对了一半。当华硕等10寸上网本出现的时候，伺服器加哑终端的模式已初露端倪，只是终端没有那么哑而已。这种格局，微软倒是不太在乎，因为他们的PC还是主流，还是很智。当iPad和新一代平板电脑可以达到几乎跟PC一样智但更加移动便捷的时候，微软才真正意识到，移动互联网时代已经悄然而至，微软正面临着被边缘化的危险。亡羊补牢，急起直追。Surface登场，应者寥寥，波澜不惊。

移动互联网时代，时下的主角儿其实是智能手机。最初，黑莓等准智能手机对互联网的应用，也只限于电子邮件等基本功能。当iphone刚推出的时候，一则广为流传的（一说是来自微软的）调侃如此声称：乔布斯半夜噩梦惊醒，发现苹果往iPhone里装了所有能装的东西，就是没有电话功能！也许大家都在注意作为电话的iPhone，褒贬其手机功能如何，而忽略了智能手机的真正意义--主要不在于手机，而是在于智能。

无论是iPod，iPhone，iPad，iOS还是iTunes，苹果在自建其封闭的生态系统。这承袭了其一贯的立场和作风。封闭也好，开放也罢（比如安卓）。问题的关键，是后来的乔布斯比当年的McNealy更为精准地预见或曰捕捉了未来的潮流：云系统加智能终端（准确地说，是移动智能终端）。 客户的终端是多种多样的，从PC、手提电脑、平板电脑，到智能手机和其它移动智能装置（比如手表或者眼镜），而且移动装置正在日益替代固定的PC。

随着安卓与iOS的捉对厮杀，黑霉被边缘化，Symbian败阵，微软的WP操作系统只收获了已经风光不再的诺基亚的同情。微软则以收购诺基亚回报了这翻同情。从以往的经历看，微软染指硬件之举可谓毁誉参半。Xbox倒是可以与PS和Wii分庭抗礼，而誓言要阻击iPod的MP3播放机Zune则很快偃旗息鼓，甘拜下风。

微软收购诺基亚，送出的另外一个信号，也许更为另人唏嘘：微软还能再买到什么？！更不要说这次买进来的是本应该卖给它技术的对象。Scale up or scale down？好在微软还有大把的现金，还有诸多专利可以在后台挣钱。只是前台好像摊上大事儿了。微软老矣，尚能买否？

（本文转载自《中欧商业评论》马浩专栏，201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