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现的徽州买地券

内容提要：新发现一批徽州买地券，以比较少见的纸质为主，跨越了宋、元、清、民国四个时期，既有共同的区域特征，又有各自的时代特色，以及不同的师承风格，为研究者提供了一个脉络比较清晰完整的区域个案。
    关键词：买地券 徽州
    作者简介：吴秉坤(1981-)，安徽歙县人，黄山学院徽州文化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徽州文书，安徽黄山245041
    买地券，又被称作地券、地莂、冥券、幽契等，是在铅券、砖石等上书写阴间宅地买卖的契约，一般也书写镇压鬼神的文字。它是东汉中期出现的一种随葬明器，主要功能是给亡人买地作宅，使死者得到安居之所，从而保得生者平安无虞。它源于人们对死者的恐惧，对鬼神作祟带来各种灾难的担忧，是早期道教活动的产物。
    这种习俗在我国流传广泛，代代延续，是很有价值的宗教、民俗等方面的精神文化史料，然而历年出土并公布的买地券并不多见。本文介绍的就是收藏于安徽省黄山学院徽州文化资料中心的一批买地券，这批买地券共7件，1件宋代石质买地券，1件元代砖质买地券，2件清代纸质买地券，3件民国纸质买地券，皆为徽州地区(今安徽省黄山市)的买契券，这是该地区买地券的第一次公布。释文如下：
    券1宋代政和八年李九郎石质买地券[1]
    地契维皇宋政和八年戊戌壬戌朔九月十一庚申日，故岁承事李九郎因南山采药，遇见仙人饮酒，蒙赐一盃，醉落迷魂不返。遂用金银钱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贯九分九毫九厘九丝九忽，买得龙子岗地一穴，名常□源。东止甲乙，南止丙丁，西止庚辛，北止壬癸，上止青天，下黄泉。永为亡者千年之宅，万岁之坟。凶神不得侵，善神不得占。男占成奴，女占成婢。书人张坚固，保人李定度，读人双白鹤，见人双鲤鱼。鹤何在，上青天。鱼何在，深渊。日后有人来相讨，但来东海白砂边。急急依吾律令勅。
    券2元代至正十二年歙县黄义一砖质买地券[2]
    太极肇分二仪，乃立人居其中，号曰三才。既禀乾坤而生，遂因造化而死。魂归于天，骨埋而土。上从古世，下及今时，莫不欲承自有惟大礼。今有徽州路歙县德政乡安仁里黄村新兴西社殁故江夏义一朝奉，昨倾人世，谨卜吉地，宜本县古城关葛塘祖坟前安厝，谨用银钱一万贯付地府主吏共为信契，收置前项地段安葬自己黄金。东至青龙，西至白虎，南至朱雀，北至玄武。内方勾陈，分掌四域。安葬已后，青龙白虎，挟于东西，朱雀玄武，趋迎前后。上则两曜二十八宿照临，下则三十八将擁助。幽坟清净，魂魄逍遥。泽流后裔，俾炽俾昌。若有干犯，墓伯抵当。墨书文卷，永镇幽堂。执此为据，变世无疆。吾奉太上女青急急如律令。
    地契付江夏义一朝奉黄公收执。
    至正十二年十一月日卖地人张坚固(押)
    引领人蒿理老(押)
    券3清代嘉庆十九年歙县张永祥方氏纸质买地券[3]
    地契镇金井四至定分明八龙藏气穴世代子孙荣
    今据大清国江南徽州府歙县孝女乡延宾里姑坑新置社管佛堂下住居奉佛醮墓安山保存孝士张长志通家人眷等，是日上干投词，伏为亡过张永祥方氏名下，自曾去世，未卜生方，孝士谨备金银一大包，买到太阳山上阴地一穴，坐落土名△△，迁造△△向大利，前来安葬。吉地东至青龙，南至朱雀，西至白虎，北至玄武，上至青天，下至黄泉。四至明白，毋许外人强占。如有此情，不敢(干)受人之事，俱系卖主承当。恐口无凭，立此地契为用，永远大发存照。
    皇清嘉庆十九年八月日立卖契人张坚固(押)
    中见人李定度(押)
    交钱人白鹤仙(押)
    代笔人双鲤鱼(押)
    地契一纸结(给)付亡过张永祥方氏名下收执，永远大发存照。
    南昌受炼司焚化契证
    券4清代光绪八年歙县冯公纸质买地券[4]
    地契镇金井四至定分明八龙藏气穴 世代子孙荣
    今据大清国江南徽州府歙县上乡沙溪里吴辉山前大社管居住奉信士冯安云，奉佛醮墓安，通家眷等切为亡过△△，因往南山下采药，遇见仙人赐酒一盃，至今迷魂不醒，卜其宅兆而安厝之，出备冥财一局，买到土名溪南竹园吉地一穴，扦作山向巽乾加辰戌，安葬先考世恒府君冯公、妣世恒安人汪氏在内。其地东至青龙，南至朱雀，西至白虎，北至玄武，上至青天，下至黄泉。方圹八尺，所居周围之地，毋许内外人等侵占。永保千年之风水，荫护万代之佳城。招贤出贵，积玉堆金之墓。若有一棍来侵占，值代黄河彻底干，谨契。
    右契给付亡过先考世恒府君冯公、妣世恒安人汪氏收执为照。
    光绪八年十二月日立卖地契人盘古大仙(押)中见人当山土地(押)
    所是契内价钞当日交足明白
    券5民国二十五年歙县齐圣王人纸质买地券[5]
    地契分金井，四季定分明，八龙安葬穴，世代永契隆
    立卖契人张坚固，今有江南徽州府歙县孝女乡延宾里岔口新社管居住奉佛延生学士凌顺茂，买到太阳山下吉地一穴，坐落△△，安葬先人齐圣王人。其四至东至青龙，西至白虎，南至朱雀，北至玄武，上至青天，下至黄泉。四至之内定分明，毋许外人侵占。倘有伏尸古怪先侵，顺吾者生死若此书。何人见，直至黄河彻底干。
    丁财二胜，富贵双全。恐口无凭，立此卖契，大发千灶万丁。
    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良日立卖契人张坚固(押)
    中见人双鲤鱼(押)
    交钱人李定度(押)
    代书人白鹤(押)
    券6民国歙县纸质买地券格式文[6]
    地契镇金井四至並分明八龙藏气脉世代子孙荣
    太极肇判，两仪既分，人居其中，三才乃定。造化而死，魂居于天，骨埋于土，则生穴，有生有死，古今乃定。今有江南徽州府歙县△△乡△△社管居住，为亡过先考妣，生于△年△月△日△时，殁于△月△日△时，倾辞人世，命往泉关，无地安葬。今用钱财△千△百△十△贯文，凭讬嵩黑老人收买天生荫地一穴，在于△村△土名之源迁造，△山向。其地方广百步，东至青龙，西至白虎，南至朱雀，北至玄武，上至青天，下至黄泉。今将四至内地出卖到亡过，修茔之宅，魂柩安居，永作千年风水，荫益子孙，永远富贵兴隆。所有古瘞伏尸等魂并不许拦阻。今恐无凭，立此卖契文书为据。
    中华民国△年△月日立卖契神张坚固(押)
    主盟神李定杜(押)
    见中神嵩黑鱼(押)
    代书神白鹤大仙(押)
    玉帝真君律令
    赫赫阳阳，六合九章，神契到穴，永镇山岗，朱雀挺秀，土妖伏藏，青龙荫益，山水朝阳，百子千孙，金玉满堂，房房发福，业业吉昌，九天神玄女律令，灵宝大法师
    券7民国歙县汪某纸质买地券[7]
    地契镇金井四至定分明八龙藏气穴世代子孙荣
    大民国江南徽州府歙县南乡长安里石隐人和大社，现寓交椅党勾岭新置社管居住延生信士汪△△，为△△亡人去世，无所安身，存人不忍，今出大钱九千九百九十九贯，买到土名△△阴间地主张坚固名下坟茔一槨，以为△△永远安身之地。其四至东至甲乙青龙，南至丙丁朱雀，西至庚辛白虎，北至壬癸玄武，上至三十三天天宫，宫宫自在，下至一十八重地狱，狱狱安然。要问何人见证，白鹤仙书契飞上天，双鲤鱼入深渊，李定度中见上仙间。以此为贯。自葬以后，惟愿添丁进产，发达兴隆。今欲有凭，爰立地契为据。
    中华民国△△年△月△日立卖契人张坚固
    中见人李定度
    交钱人双鲤鱼
    代书人白鹤仙
    谨具冥财一万即日给付幽冥地主坚固张公凎纳
    孝士汪△△手具
    这批资料中的清代、民国时期买地券皆为纸质，文字一行顺书，一行倒书。现存出土的买地券很少有纸质的，其原因除纸质很难保存外，从券3《清代嘉庆十九年歙县张永祥方氏纸质买地券》中的“南昌受炼司焚化契证”一语可以看出，当时的纸质买地券可能是用来焚化的，所以很少留存。这几份纸质买地券能够留存至今，实为难得。
    这批徽州买地券虽然分布于宋、元、清、民国几个不同时期，其行文结构却基本一致，具有稳定的区域特征。如宅地方位皆套用“东至甲乙(青龙)，南至丙丁(朱雀)，西至庚辛(白虎)，北至壬癸(玄武)”，其神灵系统基本上皆是由张坚固、李定度、白鹤仙、双鲤鱼等组成。
    当然，从契文内容可以看出，徽州买地券的行文格式虽然保持基本一致，但由于撰写人不同的师承体系，形成了各自的风格特色。如券1宋代买地券关于死亡的隐晦说法，“因南山采药，遇见仙人饮酒，蒙赐一盃，醉落迷魂不返”，就被券4清代买地券继承，“因往南山下采药，遇见仙人赐酒一盃，至今迷魂不醒”。券2元代买地券中关于生死的理解，“太极肇分二仪，乃立人居其中，号曰三才，既禀乾坤而生，遂因造化而死，魂归于天，骨埋而土”，就被券6民国买地券继承，“太极肇判，两仪既分，人居其中，三才乃定。造化而死，魂居于天，骨埋于土，则生穴，有生有死，古今乃定”。券6还是一份民国时期买地券的契文格式范本，内容完整，自成一家，特色鲜明。
    另外，清代和民国时期的徽州买地券相对于宋、元时期，具有共同的时代特色，如契文皆以“地契镇金井，四至定分明，八龙藏气穴，世代子孙荣”为开首，对阴宅吉穴护佑子孙后世“丁财二胜、富贵双全”的愿望更加强烈，行文格式与现实交易契约更加相似，说明这一时期徽州买地券的世俗生活气息更加浓厚。究其原因，应该与其采用纸质有关。细读券1、券2，这两件宋元时期的砖石质地买地券文中，没有提到生者的信息，强调的是亡者与地府神灵的交易，是亡者阴间宅穴的凭证，起着镇墓安穴的作用。而清代民国时期的徽州纸质买地券文中，强调的生者与地府神灵的交易，表达的是生者的愿望，希望亡者能够安息，后人能够丁财兴旺，故在行文结构上更加世俗化。
    总之，这批徽州买地券的价值在于，它们形成于同一区域，以比较少见的纸质为主，而且跨越了宋、元、清、民国四个时期，既有共同的区域特征，又有各自的时代特色，以及不同的师承风格，为研究者提供了一个脉络比较清晰完整的区域个案。
    参考文献：
    [1]宋代政和八年李九郎石质买地券.黄山学院图书馆徽州文化资料中心藏.
    [2]元代至正十二年歙县黄义一砖质买地券.黄山学院图书馆徽州文化资料中心藏.
    [3]清代嘉庆十九年歙县张永祥方氏纸质买地券.黄山学院图书馆徽州文化资料中心藏.
    [4]清代光绪八年歙县冯公纸质买地券.黄山学院图书馆徽州文化资料中心藏.
    [5]民国二十五年歙县齐圣王人纸质买地券.黄山学院图书馆徽州文化资料中心藏.
    [6]民国歙县纸质买地券格式文.黄山学院图书馆徽州文化资料中心藏.
    [7]民国歙县汪某纸质买地券.黄山学院图书馆徽州文化资料中心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