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福访学散记——汤铎铎
斯坦福大学位于美国西海岸旧金山湾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风景优美、气候宜人。除了顶尖高等学府,湾区的另一骄傲是硅谷。苹果、英特尔、惠普、Google、Facebook等一大批国际知名高科技创新企业即在此孕育成长。受中国社科院和国家留学基金委支持,笔者有幸能够在斯坦福大学访学一年。如今时间过半,感触良多。特在此将自己的一些见闻和感想写出来,以飨读者。
斯坦福的学制比较特殊,一年分春夏秋冬四个小学期。4月1日2013年春季学期开始。笔者3月上旬抵达美国,在完成租房、买车等俗务之后,正好可以专心旁听课程。浏览了经济系的课表,觉得可选的课很多。每门课都有编号,从1到400,200号以前是本科生课程,以后则是研究生课程。初来乍到,决定先听两门本科生课程预热,同时也选了一门研究生课程,编号212。这门课叫“核心经济学”,应该是研究生的核心课程,分成很多模块,212是模块4和模块8,主要内容是经济波动和货币政策。选这门课的一个主要原因是,课程分成两个阶段,后半段由泰勒(John B. Taylor)主讲。
关注宏观经济学,尤其是货币政策的学人,对泰勒一定不会陌生。他1973年在斯坦福拿到经济学博士学位,此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任教。1984年重回斯坦福,执教至今。他是新凯恩斯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宏观经济理论方面有原创性贡献。令其声名大噪的是所谓“泰勒规则”,即央行如何根据通胀和产出调整利率水平。这一货币政策规则在学术和政策层面均影响巨大。泰勒的学术贡献有望问鼎诺奖。同时,泰勒还是一位活跃的经济学普及者和政策评论家。他在斯坦福还讲授本科生的经济学原理,自编的教科书很受欢迎。他的博客和推特更新频繁,点击率很高。他会经常发表自己对当下经济形势的看法,有时会和其他经济学家进行激烈而有趣的辩论。从政治立场上看,泰勒是坚定的共和党人,曾先后在两位布什总统的政府任职,主张小政府和消减预算。
斯坦福校园之美在全美是公认的。在蓝天和绿地两种主色调下,散布着各色建筑,周围有树木、花草、喷泉、雕塑等点缀。中心广场四周是非常古典的欧美建筑,环绕着有圆形拱门和巨大廊柱的长廊,一眼望去透视感极强,显得庄重而雅致。校园内的建筑不高,大多也就三四层,这使得86米的胡佛塔显得鹤立鸡群。在塔顶俯瞰校园,更是美不胜收。每天从办公室出发去教室上课,行走在这样的校园里,令人心旷神怡。走进斯坦福的课堂,最大感受是随意和活跃。教师的风格差异极大。有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也有穿着短裤满头大汗冲进教室的;有只用PPT没有任何板书的,也有整堂课只用粉笔的;有紧扣讲义一丝不苟严谨认真的,也有随心所欲甚至离题万里收不回来的。学生方面最大的特点就是爱问问题。有课下去讲台找老师的,但是很多都是只要有听不懂,当堂就开问。很多都是先举手,老师示意后开始提问题,也有见缝插针直接开腔的。还见过一个,这边吃着东西,一个地方不懂,抹抹嘴就开问了。除了上课可以吃东西,学生还可以用各种舒适的方式就坐。有男生把双腿翘得老高的,也有女生脱了鞋整个蜷缩在椅子里的。记得自己上中学的时候,一次踢球崴了脚,上课时拿上来揉一揉,就被老师饱以老拳。所以,初进斯坦福课堂,对此多少有点吃惊,不过代课老师却是不以为忤。这也许就是文化差异,不能简单解读为学生不尊重老师。他们用其它方式表达尊重,比如,一门课结课的时候,学生们都会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感谢。
课程212的前半段由一个年轻老师主讲。他也是美国名校毕业,来斯坦福任教不久。课讲得很好,备课也很认真,不过有时多少显得有些羞涩。他的课结束后,该到泰勒出场了。这门课的教室不大,围一圈桌子,最多估计能坐三十人,平时来上课的也就二十人左右。当晚就有些惴惴,担心来旁听的人太多,去晚了可能就没座了。泰勒的学术地位前已述及,而所讲的内容又是其赖以成名的货币政策,吸引力可想而知。这有点像武侠小说里,一位成名英雄要传授他的成名绝技一样。确实,能够听泰勒讲“泰勒规则”,是斯坦福学生的幸福。第二天走进教室,才发现此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来上课的依旧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并没有出现爆满的情况,而泰勒也已经早早地站在讲台前了。在北京习惯了堵车和挤地铁,来美国就觉得哪儿都人少。而这又一次加深了这一印象,原来听大牛课的人也这么少啊!
泰勒个子不高,满头银发,上课总是衬衣西服,但很少系领带。他上课有早到的习惯,来了会主动和学生打招呼,聊上两句。泰勒上课声音不高,语速不急不徐,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儒雅之气。上课总是紧扣主题,偶尔会很有节制的幽默一把,并报以微笑。他上课用事先做好的PPT,很少板书。每次课的PPT会提前一天放到网上,供学生下载。一路跟着听下来,收获颇丰。首先,课程内容非常丰富和扎实。课程其实只剩下四周十六课时,但每节课都会有相应的主题,比如卢卡斯批判、时间不一致性、交错价格、利率期限结构等等。这实际上是在很短时间内压缩了很多内容,需要学生课下花时间去阅读、理解和消化。其次,很多内容其实都是他自己做出过贡献的领域。因此,在细致精微之处的清晰透彻自不待言。这也是其他讲解者所无法比拟的,是亲历者和旁观者的区别。最后,课程内容虽然相当理论化,但却总能紧扣当下现实。比如,第一节课开头就讲前两天(3月30日)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的决议,而在课程收尾的时候,又对本次全球金融危机和央行货币政策操作进行了深刻反思。
学习和工作之余,斯坦福的业余生活也可谓多姿多彩。校园里有完善的体育健身设施,可以满足各类爱好者的需求。周边有各类旅游休闲去处,周末尽可以背上行囊,登山远足;也可以驾车出游,欣赏美景,品尝美食。当然,爱好名牌的女士,会乐此不疲地去outlets购物。于我而言,最有兴味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去胡佛档案馆看蒋公日记,二是去周边图书馆的二手书市淘书。
对胡佛研究所的最初印象,似乎仅止于高耸的胡佛塔和弗里德曼。众所周知,弗里德曼是芝加哥学派的代表人物,在芝大执教30年。然而,弗里德曼和斯坦福也有极深的渊源,知道的人可能就不那么多了。他1976年获诺奖,1977年即退休来到胡佛研究所,直到2006年去世,也有整整30年。因此,弗里德曼在斯坦福也留下了很深的印记,这从课堂上就可以感受到。泰勒偶尔会提及弗里德曼,不过,最夸张的是一位教金融学的教授,每次课必提弗里德曼,而且几乎都是各种八卦。比如,弗里德曼的博士论文为何不能发表?他的车牌号是什么?自己和弗里德曼某次共进午餐,弗里德曼临终前的心态,等等。此君似乎是哈耶克研究专家,最近刚出版了一本著作。于是,他上课的另一主题,就是贬损哈耶克,矛头主要集中在私德方面。最后,他似乎生怕同学们生疑,总会说证据都在胡佛研究所,哈耶克都懒得掩盖,你们真应该去看看,云云。
我自己去过两次胡佛档案馆,不是去看哈耶克,而是去看蒋介石。最早是在一次中国访问学者聚会上,了解到有近代史的学者在胡佛研究所访问,因为蒋介石日记在此存放。后来陪一个同事去了第一次,又自己抽时间去过一次。老蒋几乎每天都花时间写日记,大都保存完整,毛笔写的小楷,有时工整,有时潦草。信手翻检,不时可见尘封历史的细节,不免生出种种慨叹。特别凑巧的是,自己两次尽然都碰到了那位金融学教授,不过我是看蒋介石,他却还在那里翻哈耶克。
斯坦福周边几个地区都有社区图书馆,提供非常好的文化服务。凭借在本地的租房合同即可办理图书证,免费借阅图书。图书馆还组织各种文化活动,针对少年儿童的尤其多,比如讲故事、儿歌演唱会、儿童剧等,都是免费的公益活动。这些图书馆会收到大量的捐赠图书,其中一部分会定期出售。在美国书很贵,但是这些二手书会非常便宜,大致一美元一本,只是原价的百分之五左右。其中Los Altos地区的图书馆还有一个规定,书市最后一天5美元买一个袋子,然后拿这个袋子进去随便装。袋子是普通购物袋大小,装二十本书很轻松。自己那天买了两个袋子,感觉已经很奢侈了。结果后面一个哥们拿了一摞袋子进来,一手拿个扫码器,一手往袋子里装书,那架势似乎是要把所有书全装走。旁边的老人表示不理解。“这些书你都看吗?”“有些可能会看。”“那你为什么拿这么多?”“我自己有个书店。”老人呆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表示理解。自己在这些书市上收获颇丰。除了一些教材而外,也有意外的惊喜。比如福山的《历史的终结》,克鲁格曼的《萧条经济学的回归》,一本装帧精美的《国富论》,等等。
(选自《经济学家茶座》62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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