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新立：工资、汇率与顺差——中国经济再平衡路径选择

    
    
    当前，全球经济再平衡的问题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我想就与之相关的中国外贸顺差、人民币汇率升值和国际金融体系改革等三个问题，谈一点看法，供大家参考。
    一、如何认识中国的外贸顺差问题
    改革开放30年多年，中国通过扩大对外贸易，为发达国家经济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特别是美国消费者通过购买物美价廉的中国商品，降低了生活成本，提高了生活质量，也抑制了美国的通货膨胀水平。同时，中国外汇储备用于购买美国国债，平衡了美国财政收支，使美国长期保持了低利率，扩大了美国工人就业，促进了美国经济增长。
    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来，中国对外贸易规模扩大，为跨国公司提供了利润增长点。中国出口产品的70%以上都是由外商投资企业或者是中外合资企业来提供的，这里边一部分是加工贸易，一部分是跨国公司在中国设立的独资公司的出口。有一个典型案例，例如中国现在做的苹果手机，售价大概是三千到四千块钱人民币，其盈利的70%都是由拥有知识产权的苹果公司拿走了，还有25%左右由从事加工贸易的外资企业拿走了，剩下的5%左右才归中国劳动者和政府所得。很多跨国公司在中国以外地区经营都是亏损的，只有在中国发展得很好，在中国取得的利润甚至超过了它在中国以外地区利润的总和。另外，中国经济发展带来了能源原材料的大量进口，为拥有这些资源的国家提供了市场和发展机遇。下一步，应当继续发挥中国作为世界经济发动机的作用，带动全球经济复苏。
    解决全球经济失衡问题，要有全球化的视角和办法，不能把一个多边问题当作双边问题来解决。比如说，美国现在同90多个国家都有贸易逆差，同中国的贸易逆差当然是最大的，但是用双边措施来解决一个多边问题，显然也是不适当的。中国欢迎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继续到中国来进一步开拓市场，占领市场。在这方面，德国和澳大利亚做得很成功。德国通过扩大对中国投资，在技术装备、汽车等方面，不断扩大了在中国市场中的占有率，实现了对中国贸易的平衡。还有澳大利亚，通过扩大对中国资源出口，在这次金融危机中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相比之下，美国的一些政策限制了美国企业到中国来利用中国的发展机遇。例如，中国在改革开放初期买了一批美国的黑鹰直升机，后来美国中断了黑鹰直升机零部件供应，今年中国青海玉树发生了地震，很需要这些直升机到那儿去救援，但是缺乏零部件，向美国申请进口，美国又不卖给我们。我觉得，美国失去了很多贸易上的机会。再比如，中国搞工程建筑，修铁路、公路需要测量设备，本来是可以从美国进口的，但是美国人就是不卖给中国。还有，中国需要进口核电设备，长期以来中国一直在跟美国谈，但是美国坚持不让中国进口，无奈之下，中国只能买法国的、俄罗斯的、加拿大的，直到最近几年，美国才开放核电设备对中国出口。可见，美国限制高技术产品对中国出口，是造成中美贸易失衡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回避这个原因，单从汇率上寻找原因，显然没有抓到问题的根本。
    二、如何认识人民币汇率升值的问题
    随着中国经济的现代化，人民币汇率升值将是一个长期的、必然的历史趋势。但在什么时间升值，升值多少，这都要反映中国经济发展的实际情况。汇率升值过大、过快，或者是过小、过慢，对中国经济发展都是不利的。目前，如果人民币一次性升值20%，甚至40%，就必然会对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带来灾难。这就必然引起大量加工贸易外移，中国经济快速增长期提前结束。也就是说，目前全世界经济最大的发动机就会熄火，这不仅是中国人民的灾难，也可能是全世界人民的灾难。
    所以，人民币升值必须保持在中国产业承受能力的范围内，能够使中国出口企业不会出现大量的倒闭，不会出现大量的失业；同时，又要对出口企业保持一定的产业升级和技术进步的压力，在这样一个前提下来实现人民币可控的、逐步的升值。同时，中国也要吸取20世纪80年代日本日元快速升值的教训，日元在《广场协议》压力下大幅度升值，最后日本经济出现了20年的徘徊。中国绝不会当第二个日本。维护人民币汇率大体稳定，是维护较长时期中国经济平稳较快增长的客观需要。
    目前，中国正在致力于加快经济结构调整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准备通过逐步提高工人工资，增加人们的收入，促进居民消费，逐步推进生产要素价格改革，让包括人力资本、资金和资源在内的各种生产要素价格逐步与国际市场接轨。通过这个办法来提高人民币的实际汇率水平，减少储蓄与投资的差额，也就是减少外贸顺差，以促进中国经济再平衡和可持续发展，进而为全球经济再平衡和可持续发展做出贡献。在这里，我也建议美国应该把眼光转向国内，要解除向中国出口的限制，减少消费，增加储蓄，加快经济结构调整，解决自身存在的问题。
    三、如何认识全球金融体系改革的问题
    这一次金融危机对全球金融体系改革提出了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我非常赞成蒙代尔教授的观点，全球金融体系稳定需要建立一个多元化的、相互制衡的国际储备货币体系。未来的全球储备货币体系，很可能是包括美元、欧元和人民币在内的“三足鼎立”的国际储备货币体系。三个国家的货币相互制衡，相互竞争，哪一种货币币值不稳定，大家就抛售它，哪一种货币稳定，大家就多购买它。通过市场竞争，来约束国际储备货币发行国的行为，促使该国政府和央行保持货币稳定，从而取代现在只有美元是全球主要储备货币的状况。
    目前，美国再次实行“以邻为壑”的定量宽松货币政策（QE2），最近美联储主席伯南克表示还要实行QE3，加大了新兴经济体资产泡沫和通货膨胀的风险；国际热钱在世界各地蹿来蹿去，严重危害了全球金融稳定，也加大了世界经济恢复的系统性风险。我认为，要对国际储备货币发行国的货币政策实行必要的国际监管。国际金融机构，特别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应当有权力要求国际储备货币发行国提供报告，对该国际储备货币可能出现的贬值风险，发布预警警报；同时，扩大特别提款权（SDR）中的发展中国家货币份额。
    保持美元币值稳定，符合美国人民的根本利益。美元作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目前仍然是不可取代的。但是，如果美联储大量地向美元注水，必然导致美元大幅度贬值，最终将使美元失去作为国际储备货币在世界各国人民中的信誉。如果各国都不选择美元作为储备货币，都不愿意购买美国国债，这对美国经济、美国人民的利益都是一个重大损害。因此，我认为伯南克的量化宽松政策是在帮美国人民的倒忙。我非常赞成德国经济部长在二十国集团（G20）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上所讲的，美国量化宽松政策是一种变相操纵汇率的行为。
    另外，在国际金融体系改革和全球治理结构改革中，要充分发挥G20的作用。我认为，G20作为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新兴经济体开展合作、协商的国际平台，应当设立一个常设机构，进一步完善G20机制。只有发达国家的资金、技术同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新兴经济体工业化、城市化的需求结合起来，才能够创造出新的、更大的需求，从而实现世界经济的全面复苏和可持续发展。
    以上是我在2010年11月11日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与德国贝塔斯曼基金会联合举办的“全球经济治理与可持续发展研讨会”中发言的主要内容，我采纳了徐洪才同志的建议，将其作为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最新研究成果：《工资、汇率与顺差——中国经济再平衡路径选择》一书的序言。
    这项科研的起因，是2010年以来美国纠缠于人民币汇率问题，对中国施加压力，特别是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提出的人民币均衡汇率模型，产生了极坏的国际影响。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作为中国民间智库，本着向科学负责的精神，组织了相关科研人员开展科学研究，部分阶段性成果引起了彼得森研究所的重视，他们先后两次派人来北京与我们探讨这个问题。美国国会顾问代表团也专程来访，与我们交换看法。
    本书是国经中心的集体研究成果，所有撰稿人都是国经中心的研究人员，国经中心的一些其他同志参加了讨论。在这项课题研究过程中，我任学术顾问。我提出基本研究思路和
    框架之后，由徐洪才同志具体组织落实，并对全部稿件总纂和统稿。现在将这一研究成果公开出版，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2010年12月8日
    目    录
    总论　探索中国经济再平衡之路
    一　当前中美贸易不平衡及其原因分析
    二　有关人民币汇率升值的争论
    三　人民币实际汇率升值的三条路径
    四　本书的研究思路和内容框架
    第一章　中国经济再平衡路径之一：增加劳动者工资
    一　中国劳动者工资现状及发展趋势
    二　建立工资合理增长机制的理论基础
    三　工资增长方面的国际经验
    四　建立工资合理增长机制的对策
    第二章　中国经济再平衡路径之二：人民币汇率升值
    一　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均衡汇率模型
    二　汇率应该综合体现一国经济发展水平
    三　汇率升值的国际经验和教训
    四　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及政策建议
    第三章　中国经济再平衡三大路径比较
    一　“汇率升值”路径产生的效果
    二　“增加工资”路径产生的效果
    三　第三种路径：“渐进式增加工资+渐进式汇率升值”
    四　中国经济再平衡需要采取六大对冲措施
    第四章  中国经济再平衡第一大对冲措施：加快自主创新步伐
    一  自主创新是新时期中国国家发展战略的核心
    二  自主创新是突破“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
    三　建立健全有利于自主创新的体制机制
    第五章  中国经济再平衡第二大对冲措施：加快加工贸易模式转型
    一　中国加工贸易产业发展趋势
    二　中国加工贸易面临的现实挑战
    三　中国加工贸易转型升级的对策
    第六章  中国经济再平衡第三大对冲措施：加快劳动密集型模式转型
    一　中国劳动密集型产业面临的问题
    二　继续发挥劳动密集型产业优势的必要性
    三　实现劳动密集型模式转型的对策
    第七章　中国经济再平衡第四大对冲措施：加快资源密集型模式转型
    一　加快资源密集型模式转型的必要性
    二　资源密集型模式转型案例分析
    三　中国资源密集型模式转型路径选择
    第八章　中国经济再平衡第五大对冲措施：要素价格市场化
    一　要素价格扭曲的危害性和改革的必要性
    二　加快利率市场化改革及其对策
    第九章  中国经济再平衡第六大对冲措施：加快人民币国际化
    一　人民币国际化的历史机遇
    二　加快人民币国际化的路径选择
    三　优化人民币国际化的配套条件
    四　加快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