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娉：人民币加入SDR：战略意义与未来展望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反映了以美元为主的国际货币体系存在的内在缺陷和系统性风险。即“特里芬难题”仍然存在，储备货币发行国无法在为世界提供流动性的同时确保币值的稳定。在此背景下，改革国际货币体系被提上议事日程。2009年，我国率先提出应着力推动特别提款权（SDR）的分配，进一步扩大SDR的发行，以使SDR更具有代表性。
    经过各方不懈的努力，11月30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执董会决定将人民币纳入SDR货币篮子，SDR货币篮子相应扩大至美元、欧元、人民币、日元、英镑五种货币，人民币在SDR货币篮子中的权重为10.92%，新的SDR货币篮子将于2016年10月1日生效。人民币成为继美元、欧元、日元和英镑后，SDR篮子中的新成员，也是第一个新兴市场国家货币加入SDR货币篮子。人民币加入SDR，是自1980年以来IMF首次调整SDR货币篮子，对优化SDR、缓解全球国际货币体系过于依赖美元的弊端、维护全球金融稳定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人民币加入SDR是国际社会对我国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成果的肯定
    金融危机以来，人民银行对人民币国际化积极推进，并辅之以利率市场化、汇率市场化、资本项目开放、离岸人民币市场建设等多项改革。人民币加入SDR，标志着国际社会对我国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成果的认可与肯定，特别是对人民币国际化的认可与肯定，将进一步支持和提高人民币在国际上的使用和交易。这是我国经济融入全球金融体系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为争取人民币加入SDR，过去五年来，我国加快推进金融改革，并根据IMF对于人民币入篮的建议，有针对性地采取了改革措施。尤其是在近期，密集推出了一系列重要改革，显示了我国促使人民币加入SDR的巨大决心。一是在扩大准入方面，7月14日，人民银行宣布境外央行、国际金融组织、主权财富基金可以运用人民币投资银行间市场，同时建立了跨境人民币收付清算系统（CIPS），并研究推动QDII2，这些措施和2014年“通车”的沪港通打通了境内外资金的流动渠道，有助于外国央行对冲人民币作为储备货币的风险。二是在利率方面，10月24日，人民银行在降准、降息的同时，对商业银行和农村合作金融机构等不再设置存款利率浮动上限，标志着利率市场化改革完成最后一跃，我国利率管制时代的终结为人民币合理定价创造了条件。三是在汇率方面，8月11日，人民银行调整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形成机制，正式落实了有管理的浮动汇率，使得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朝着市场化方向迈进。四是在加强透明度方面，10月8日，我国正式宣布采纳IMF数据公布特殊标准（Special Data Dissemination Standard, SDDS），同时同意为IMF官方外汇储备货币构成（COFER）提供季度数据，提高了宏观经济统计数据的透明度、可靠性和国际可比性。五是滚动发行短期国债，进一步为SDR利率定价铺路。由于SDR利率在其构成货币三个月期国债利率的基础上形成，有效的三个月期国债市场是加入SDR篮子的技术前提之一。10月9日，财政部宣布从四季度起，按周滚动发行三个月记账式贴现国债，满足了SDR篮子货币经营和操作的需要。
    人民币加入SDR，对我国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对外方面，有助于加强海外持有人民币的信心，提升人民币国际影响力和我国的金融话语权，并进一步加速人民币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的进程。对内方面，则有望继续推动资本项目可兑换，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加快金融与相关配套改革进程，配合“一带一路”帮助中国企业走出去和推动转型升级，促进人民币双向应用。人民币加入SDR，将扩大人民币使用范围和领域，降低企业走出去的汇率波动风险。将推动国内服务业的开放，资本账户开放、债券双向开放、A股放开、银行体系放开等将提速。我国金融业将面临对外开放竞争，有助于提高现代公司治理效率。资本账户开放和汇率市场化，将使得资本流动更加自由，需提高开放条件下金融监管水平。深度融入全球化，将增加国内市场主体的国际规则意识，有助于增强金融市场的深度和广度，夯实金融基础设施，开放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更好地服务我国经济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
    人民币加入SDR后的改革方向
    人民币加入SDR确立了人民币在世界上可以广泛使用的地位，也意味着国际社会对我国在国际经济金融舞台上发挥积极作用有更多期许，对我国的政府治理能力、法治建设以及政策透明度等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然而，与成熟经济体相比，我国的货币和金融体系还存在一定的差距，人民币加入SDR将成为国内金融市场和相关主体加速创新、开放与改革的动力，否则“不进则退”。对于我国，这是新的开始而不是结局。未来，我国将继续坚定不移地推进全面深化改革的战略部署，加快推动金融改革和对外开放，为促进全球经济增长、维护全球金融稳定和完善全球经济治理做出积极贡献。
    第一，货币政策调控框架将更加稳定、更具弹性、效率会进一步提高。人民币加入SDR，说明IMF和国际社会对我国货币政策框架的认可，我国的货币政策将按照既有政策框架进行。目前，我国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贸易、投资、人流、物流、信息上都已经深度融入世界经济，货币政策面对的是一个开放的宏观经济格局和一个复杂的金融市场环境。人民币加入SDR后，我国所做的适合SDR的操作和改进将与现在既定的、完善货币政策框架的改革方向完全一致，金融改革的步伐还会按照既定方针继续向前推进，不会放慢。例如，继续稳步推进利率、汇率的市场化改革，完善利率传导机制和汇率形成机制；继续重视数量型货币政策工具，更加重视价格型货币政策工具；强化逆周期调节的宏观审慎管理机制，逐步减少对行政手段的依赖，更多运用市场的、法律的手段，以及汇率、利率、税率等价格工具形成的法律规制调节经济活动，提高宏观调控的前瞻性、针对性、透明度和公信力。今后的货币政策框架将更加稳定、更具弹性，效率会进一步提高。在保持中国特色的同时，货币政策的透明度、中央银行沟通、货币政策意图的传播以及对预期的管理将更加与国际接轨。
    第二，我国基本的汇率制度不会改变，最终目标是稳步实现人民币汇率清洁浮动。在未来较长一段时期内，我国的对外贸易还将保持较大的顺差，外国对华直接投资（FDI）和我国对外直接投资（ODI）持续增长，外汇储备非常充裕，这些因素都决定了人民币没有持续贬值的基础。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是增加汇率双向弹性，渐进、稳健地实现汇率清洁浮动的前提。人民币加入SDR后，我国现行的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不会改变。在这个基本汇率制度不变的情况下，市场化的改革和机制完善的过程将不断向前推进，市场在汇率形成过程中的作用进一步增强，最终的目标是要稳步实现人民币汇率的清洁浮动。
    第三，人民币国际化持续推进，最终目标是取得与我国的国际经济地位相匹配的货币地位。人民币加入SDR，提高了人民币的国际地位，既增强了各央行、各储备管理者、私人部门、养老金的管理者等增持人民币资产的意愿（IMF的调查显示，截至2014年末，已经有38个国家在其储备中持有人民币资产，约占其总储备的1.1%，位列第七。也就是说，人民币要到达目前英镑、日元在全球储备的位置，需要将全球储备量增至5%，即相当于增加大概4500亿美元左右的人民币资产的需求），也便利了我国企业走出去和居民开展境外投资，由此引起的跨境资金双向流动将更加频繁，创造良好的国际货币环境对维持我国经济可持续健康发展意义重大。与此同时，加入SDR将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新起点，我国将在国际货币事务中承担更多的大国责任。一是合理增加国际流动性供给，为世界各国提供使用人民币的便利与安全，二是深度参与国际货币体系治理，与其他国际货币发行国进行宏观政策协调，确保不发生大规模的国际流动性泛滥和通货膨胀。三是积极开展多层级的合作和交流，全面参与国际反洗钱合作、避免有害税收竞争。
    第四，金融市场加快开放，将长远有益于我国金融部门的深化。一是完善外汇市场运行机制，加快推动外汇市场对外开放，延长外汇交易时间，促进形成境内外一致的人民币汇率。二是加快人民币境外离岸市场的建设，在现有的香港、新加坡、伦敦离岸金融中心市场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容，提供更多人民币投资工具，扩大人民币离岸市场和在岸市场的互联互通，推动人民币在国际上的使用。当然，随着我国金融市场对外开放程度的加深，市场的影响因素更趋复杂，市场波动明显上升，对此应有充分的估计，并采取相关措施，有效地控制风险，保持金融市场的基本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