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型人才培养路径:中央财经大学的创新与实验——王俊 刘一点 陈莹
1908年10月,刚成立的哈佛商学院迎来了它的49位新生;100年后同月,中央财经大学“研究型人才培养小组”成立,至今共培养了49位本科生。
小组成员由来自多所国内外著名高校的教授、政府部门官员和国际组织专家组成。自2008年起,每年在中财选拔10位左右本科一年级学生,力图通过2—3年的系统培养,使其具备一定的研究能力和学术水平,并逐渐成长为具有独立思考能力和创新性思维的研究型人才。
小组对于高等教育研究型人才培养的尝试,是基于创新与实验的理念,同时提供的是培养凯恩斯和弗里德曼型天才的精英教育,用高强度与高难度的科研工作和相对集中的优秀教师资源,有针对性地重点训练一小部分本科学生,让真正优秀且有科研潜质的学生不被传统教育制度所埋没和禁锢。虽然天才不可被刻意培养,但是,小组却可以送他们一个更适宜的培养基,适当引导,助其生长。受训者需要从教科书中跳出来,或者从被窝里爬出来,紧随导师通过科研方式去探索社会;如果他们发现自己不适合这种鬼才式的教育,那么趁着被窝还暖,他们大可以随时钻回去。
为什么从本科一年级就开始这种培养,是否操之过急?大学里,当中国的学生们在摇头素读或挥霍青春时,纳什正在打磨他的原创理论,弗里德曼正在与斯蒂格勒和沃利斯讨论着勾勒世界经济的宏图,康拓洛维奇则已经开始给国际顶尖期刊投稿,凯恩斯更是已精通经济、数学、政治、伦理、哲学、心理……大凡有所成就者,他们的大学生活必然是关键的,更是充实的,很多奇才的锋芒在本科阶段便已然毕露。相比之下,中国高等教育的问题在于,学业自大学起被荒废,尤其是本科阶段。因此所幸,小组的培养是针对本科生的,并且从一年级就开始。
小组构建了一套科学缜密的培养方案,包括信息与数据搜集训练、专题研究与报告写作、文献阅读与翻译训练、社会调研、学术会议、学术交流活动、论文写作与发表,从创造能力、意志品质、经济学直觉和团队合作与竞争等方面全面培养和训练学生。这是一条旁开于传统教育的全新路径,也是一种开创式的探索,一路行来,老师们拉拉扶扶,带着学生们走走跌跌。
培养创造能力
经济学就像一个帝国,而小组的学生,就需要成为其中的一方诸侯。为此,他们必须发掘惊人的创造力,于其间博弈、精算、布局、运筹风云,创造出一个世界。
长期执行不变的和算术的操作,导致中国学生的学习过分依赖左脑;而对于同样的问题,右脑则以更加灵活开放的思维方式思考运作。美国心理学家Gilford提出了创新思维的本质,即发散思维与聚合思维的综合。在应试教育中,学生通过反复训练已把大部分固定类型试题的解决方式塑造成了思维突触,形成条件反射,这样便几乎都没用到这两种思维,因此根本谈不上创新。而在科研工作中,基础知识与背景知识匮乏的本科生首先需要通过大量的文献阅读与资料搜集对研究问题有一个系统性的了解,先把思维发散出去寻找相关信息,再通过整合繁杂的资源将思维聚合回研究的命题那一点之上;之后,对问题的思考、剖析与数理论证又让学生完成了思维的第二次发散与聚合。
因此,小组通常让学生从撰写一些学术性不强的研究报告或学术课题项目书开始,强调对信息的搜集、汇总与分析过程。2012年7月,小组有5个学生合作完成了一份关于美国公共卫生的研究报告,3万余字的报告整整写了一个月,他们在这期间所浏览和精读的文献资料,其信息量绝不少于卫生经济领域的一套教科书,而最终的报告内容,已经完全相当于一本精简的前沿教材。学生在独立的思考探索中,主动地构建起了针对某一问题的知识体系,这样的信息汲取方式与直接从教科书中攫取前人汇总的成果有着本质的不同。随着学习的深入,学生将逐渐开始论文的写作,进行更为成熟的研究训练,争取在国际高水平刊物上发表成果,这也是我们对本科生培养的重要目标之一。
训练意志品质
小组与哈佛商学院还有一个共同点:学生的任务非常繁重。虽然小组的初衷是把同学们从应试教育的压力中解救出来,为他们提供更为自由的探索领域,但这种自由并不意味着生活上的松散,而是在思想上拥有更多的自主权利与求知空间。小组的任务很多,通常也很急,而且除了学术工作,学生还必须保证一个优秀的学业成绩。小组里并不是每个人都习惯熬夜,只有一部分人经常睡得很晚——不过另一部分必然起得很早。长期下来,大家都形成了最“经济”的作息习惯。一个学生对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与工作效率进行了持续3个月的统计,最后拟合出了他一天中的最佳睡眠模式:0:07——6:18,熟睡;12:29——13:13,小憩;17:54——18:20,小憩。这种研究本身也很有趣,甚至还是国际前沿的。
经济学家也不仅是与文献和数据打交道,生活中他们还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小组也让学生进行社会调研,或者进行经济学实验。这些活动很有大学里学生会或一些社团的功能,同时又超越这些传统学生组织,培养学生的人际交往与组织能力。比如小组直接把一百多斤的问卷交给一个同学,同时给他一笔经费,然后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在假期里把这些问卷保质保量的完成。这时,他得先仔细地做一个经费预算,然后充分利用各种人际关系,发动一批志愿者参与其中。调查中他们还会与各种调查对象打交道,以及支持此次调研的政府官员,还要学会运筹帷幄、稳定军心,这确实能训练出几分成熟与魄力。此外,切身进行的调查也能够给予学生更多的思考,真正将经济学融入社会生活之中。
形成经济直觉
让本科生进行深入的经济学研究是困难的,因为他们缺少很多数理工具作为论证基础。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正是因为少了做出证明的必须性,他们或许更容易提出问题,而不必纠结于理论,天马行空的思考加上适当的引导,则很容易建立起一种原始淳朴却非常难得的经济学直觉。
直觉更像一种天赋,似乎不太容易后天培养。不过,仔细思考后,直觉不过就是一种对事物非理性的、基于情感的反应,而这种反应通常是由学习获得,由最初的不理解渐渐变成习以为常,最终达到自然而然,就像婴儿学说话一样。其实,小组对学生的文献训练正巧有这样的功能,而且这种效果对本科生尤其明显。小组给学生提供的都是国际上最前沿的论文,让这群连宏观微观经济学都还没学完的孩子直接去接触最尖端的国际前沿经济思想,同时大量的英文资料,让他们在英文阅读与理论理解上遭遇双重障碍,却仍力求对于文章的准确翻译及相关理论的合理理解。在此过程中,学生为理解文章所进行的自主学习与一些可能毫无限制的逻辑猜想,潜在里非常强烈的刺激着他们的神经,长期训练,这些经典的研究思想将像一门新的语言一样,慢慢植入他们的思维,也就成了所谓的直觉。当然,这种训练是一个全新的尝试,国际上罕有先例,不过我们的培养实验已经对此有了部分的论证,相信今后将会有更为全面、系统的支持。
其实这也正是经济学的艺术性所在,能够以一种最自然的方式从经济学的视角洞悉世界,而不是拘泥于模型与逻辑,就像画家的信笔涂鸦,随手挥挥便得天地方圆。一旦这样的直觉再融入了数理的雄辩,那么就可能将有惊世骇俗的发现破石而出,一念之间,你就把经济学向前推进了50年。
学会合作竞争
哈佛献给世界的,不仅是几个英雄,而是一群能够一起经天纬地的朋友。同样,小组的目标也是,养一家雄才朋侣,发于此处,散诸天下。对此,小组有一套成熟的机制,精心选拔,分工合作,同时也竞争淘汰。把一群优秀的学生集中起来,共同协作去探索问题,一边让他们青梅煮酒,惺惺相惜,一边又要让这群思想独立、个性鲜明的青年们形成统一的成果,让胆汁质与抑郁质碰撞,将多血质同粘液质交融,大家不断凝聚,不断磁化,沟通与协调最终将产生强烈的情感共振。
小组的老师一般不参与学生间的讨论,任由这帮有想法有个性的学生自己决策;但老师们需要通过定期考核、严格淘汰等方式,对学生进行有效的管理。小组里的学生将被随机分成几个小队,各小队会接受不同或相同的任务,自然便形成了竞争。小队成员也是流动的,今天还相互比拼着翻译速度的对手,明天可能就要一起挑灯夜战着进行数据搜集。时间久了,大家无论做对手还是队友都形成了一种默契,他们的交流很有点孔明和周瑜斗法的特色,说到投机或分歧之处,会心一笑也就足矣。相信这种合作与竞争的关系将是伴随他们终生的,今后学成出山之时,这群同学或许仍将在学界促膝探讨,或许就转而在商海对垒沉浮,或许又联手在政坛齐挽狂澜……谁知道呢?
跨学科的培养体系
目前的很多研究团队,大都由同一专业或同一学院的老师组成,凭借自身的学科优势,可以针对具体课题深入研究。而“研究型人才培养小组”却有着一套跨学科的培养体系:小组的老师都来自不同的学院,财政,金融,税务,经济,政府管理,还有北大公共卫生学院、北大医学院等校外的老师;学生的分布则几乎覆盖了学校的所有专业。这是因为,我们的研究课题本身就是跨学科的,学生的发展方向也不是单一的。这种跨学科的人员组成,有效整合了不同专业的学科优势,为人才培养提供了更为丰富的探索空间。学生可以根据自身兴趣,与相应的老师或同学合作,尝试从多个学科的视角展开研究,进行更多样更立体的经济分析。
其实,中央财经大学“研究型人才培养小组”培养的不仅仅是未来在经济学界有一定影响力的学者。因为经济学家本身就不只是一位学者,他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或必须成为“一个数学家、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哲学家……如艺术家般超凡脱俗,有时又像政治家般贴近现实。”给出这个定义的凯恩斯本身也正是这样一位戏剧化的天才。我们所要培养的,是精英,是大师,是旷世奇才,是人间鬼才,是天下雄才;正如哈佛商学院一直追求的,是改变世界的“leader”。我们就直接把学生扔进一个熔炉,最终炼出来的,管你是凯恩斯,巴菲特,还是奥巴马呢?
(作者:王俊 刘一点 陈莹 《经济学家茶座》61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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