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维慎：日本出访随笔

    作者：蒋维慎（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
    2018年10月14日至21日，我随院青年学者访问团前往日本进行为期7天的访问交流，此次交流的项目为乡村振兴考察与中日友好交流。期间到访问东京、名古屋、伊势市的四日市，大町村和鸟羽五地，先后与日本农牧渔林省（农业部），官办农经智库进行了较为广泛的交流，并在振兴计划的实施效果比较明显的地区：伊势市的大町村，进行了为期2天的田野调查。
    在与日本农牧渔林省，农经智库的一天交流中，日方的多位官员和研究员从农业补贴，产业发展政策的角度，向我们介绍了日本农业所面临的问题，挑战与现阶段的解决方案，其中最为明显的方面体现在近些年农业补贴形式与金额的变化。随着日本老龄少子化日趋严重，农村中劳动力严重缺乏，为了鼓励更多的年轻人能够留在农村从事农业生产，日本从2014年起，逐渐提高农业生产补贴金额，并且将补贴形式从以前的中央-省室厅-县村正式-农民的模式改为由中央金库直接补贴到农民的形式，促使日本政府进行这种形式的改革主要的原因在于日本加入TPP等区域合作贸易协议后，农产品进口的关税大幅下降，同时根据协议的相关内容又不能对本国农业进行太多的行政补贴，因此政府在补贴的形式上进行了修改，以在乡村扶植农家乐式观光体验旅游为突破口，用提振旅游服务业的产业政策对农民进行变相的补贴。
    2017年，日本完全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民的平均年收入为50万人民币左右，平均收入高于将农业生产作为兼职来做的农民10万元人民币左右/年，该收入高于全国平均年收入6%，这其中补贴政策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2017年，日本农业主产区（北海道、九州、中国地区）的农民平均收入中补贴占比已经超过40%，并且补贴金额和比例还在逐年增加。同时因为农民收入的显著提高，已形成部分城市退休人员去农村继续务农的趋势，根据日本农牧渔林省2017年的问卷调查显示，在城市工作的45岁以下劳动人口中，有超过20%的人表示对去农村务农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根据这一个意向，日本政府今年推出促进青年人去农村务农的政策，符合条件的人每年可从政府领取到不多于25万元人民币/年，为期三年的下乡补贴。
    在此后的下乡田野调查中，我们也有机会对部分政策所产生的影响进行了零距离的观察与体验。田野调查是以分组的形式进行，我与其他5位友所的研究员前往大町村进行调研。
    大町村距离日本第三大城市名古屋市大约70公里，属于伊势市，位于山区，村里共有110户，400多人，其中60岁以上的村民占60%，18岁以下的占20%不到，非常典型的老龄少子化农村，同时因地处山区，人均耕地面积1.4公顷（全国平均值为2.2公顷）低于全国水平，村民中目前有30户从事旅游民宿接待工作，其中做民宿最早的一户村民已经从事该项业务10年整，民宿的主人退休前在名古屋市工作，老板从事餐饮业，老板娘是日本共产党的国会议员，退休后两人因要照顾年事已高的母亲回到农村办了民宿旅游，因两人的退休金较高，所以经营民宿的主要目的并不在盈利，而是希望通过这个行动来带动村里的其他人探索新的盈利项目，经过十年的努力经营，现在该家民宿每年可接待游客400名左右，营业额44万元人民币左右，2017年从政府获得各项补贴金额20万人民币左右，目前该家民宿是以NEO（非营利性公益组织）的形式进行运营的，除去正常的运营费用和15%的管理费收入，剩余的部分全部作为公益基金捐出。
    说到这里就得提一下日本对国民收入分配的管理，因老板两人退休前都是在城市工作的，所以60岁以后可以拿到足够自给自足的退休金，但日本政府在鼓励退休老人继续工作的同时，也对他们的收入进行了限制，退休金之外获得的收入达到一定数额后，政府会按比例对收入较高的退休老人的退休金进行等比例的减发，以避免老人延迟退休后在收入上产生太大的差距，同时也可以起到减缓对青年人的工作岗位产生过大冲击的作用。
    目前该村因经营民宿旅游项目初具规模，产业带动效果逐步产生，使得村民整体收入都有很大程度的提升。政府通过直接补贴的形式提升农民对经营的积极性，以民宿为基础，大力发展乡村旅游，但直补模式在近两年也产生了一些问题，少部分民宿的经营业主以套补为主要目的进行经营，从明年起，大町村成立了半官方的自治性协会组织，负责对民宿经营水平进行考评，考评不合格的将取消经营资质3年。
    中日同为小农经济的国家，日本的发展轨迹与我国现在农村发展的现状有着一定的相似性，日本现有的产业政策与农村振兴计划对我国现阶段农业的发展具有较好的借鉴和参考作用，目前我国农村也开始出现老龄少子，耕地闲置等现象，近几年的粮食的自给程度逐年下降，对进口的依赖逐年增加，农村对青年人的吸引力逐渐丧失，如何在问题进一步恶化之前提振农村，日本的做法或许可以给我们一些启示。
    除了对日本农村振兴政策的考察，我们一行还前往同地区的四日市了解日本治理工业污染的情况。在上世纪60年代，日本经济开始腾飞，全国进入工业化大发展时期，政府与企业对经济增量的过渡追逐造成日本全国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四日市，在1967年，这里的七位因工厂排污影响使得自身健康受损的市民，集体对该市多家排污企业发起了民事索赔诉讼，该案从上诉到审理结案用时5年，期间有3位污染受害者因病逝世，最终法院宣判原告胜诉，企业累计赔偿7人共计8800万日元。日本国内法律使用的是英美法系，因此该案的判决给受污染影响获得索赔提供了事实依据，从此之后，日本政府相续出台了多个新的排污标准的同时，生产企业本身也因此陆续加大对排污的控制，在判决后的五年间，多项控制污染的新技术在全国大量应用，到1977年，日本全国的工业污染已经下降到对人无害的程度，并在之后的数十年间污染继续下降，成就了当今日本蓝天白云常有的干净环境。
    我国多地目前也在遭受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日本这种通过法律诉讼的方式来促进政府与企业进行整改的方法，应该是我国实现全面依法治国方针下法制建设的一个目标。
    本次访问的最后一站在鸟羽，一个海边的小村庄，人口仅1800人，海拔7.7米，因日本重灾海啸的平均高度在12米左右，因此该村中均匀分布着大小10几座，大小规模不等防洪掩体，掩体成塔状，全部高于12米，最高的一座30米，全部防洪掩体可容纳2400人，掩体内常备发电机，燃油，卫星通讯设备，淡水和干粮，并有专人定期对上述设备进行维护。在2011年的日本大地震中，该村共遭到2波海啸的侵袭，全村1500多人，只有6人因灾身亡，整个防灾系统的有效性在大地震中经受住了考验。在村里参观的时候，日语“油断大敌”（中文：不可掉以轻心）的警语随处可见，通过这次访问，对我的防灾认识有了进一步的提升，防灾系统不仅仅是修建了多少设施，更主要在于人本身的重视，同样的道理也可以延伸应用于日常的工作，为减少工作失误，提升效率而建立制度并执行固然重要，但最根本的还是每个工作人员日常中“油断大敌”的心态。
    短短的7天访日，接待方的整个行程安排非常紧凑与合理，活动内容紧扣访问主题，使得我们能够从多角度，多层次对日本农村发展的现状与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通过这次访问，使我对日本的农村振兴政策，当下日本社会文化，日本现阶段所面临的部分问题和挑战有了更为深入的认识。
    两国国情虽有不同，但当代日本作为我们隔海相邻的邻居，在政府惠民，产业政策执行效率，社会法制化建设，国民素质培养方面，的确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与借鉴的地方。
    2018年10月22日
    （作者为经济研究所科研组织处主任科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经济系系秘书）
    关键词：乡村振兴；中日友好交流；田野调查；环境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