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天启：中俄经济贸易与东北亚区域经济发展——在第三届中俄区域合作与发展国际论坛上的发言

    投资、消费，还有外贸，是我国近年来国民经济能够保持持续高速增长的三驾马车。就外贸来说，2004年，中国与主要贸易伙伴的进出口增长速度都保持在 26％以上，其中，与韩国、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的双边贸易的增幅分别达 47％、50％ 和 56％。前三大贸易伙伴即欧盟、美国、日本在中国外贸总额中的比重合计为 45％。欧盟东扩后，首次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双边贸易额达 1280亿多美元；美国取代日本成为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双边贸易额 1222亿多美元，其中对美国出口 885亿多美元，美国仍是中国最大的出口市场；与日本贸易额 1218 亿多美元，其中自日本进口 698亿多美元，日本仍是中国第一大进口来源地。
    在中国整个对外贸易的大格局中，与俄罗斯的经济贸易所占的份额还不是很大。2003年，中国与俄罗斯经济贸易的总额是1192743万美元，从俄罗斯进口846669万美元，向俄罗斯出口352074万美元，在中国对外贸易总额中的比重不到2％。2004年10月，两国元首正式批准了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的实施纲要，同时，还确定到2005年，两国的经济贸易额要突破200亿美元，到2010年达到600到800亿美元。 因此，中国与俄罗斯的经济贸易关系才得到了较大的发展。去年开始，俄罗斯成为中国的第八大贸易伙伴，中国也成了俄罗斯的第四大贸易伙伴。但是，这与中俄两国所拥有的经济潜力还很不相称 。
    加快、提升对俄罗斯的经济贸易，应该研究俄罗斯对外贸易的现状。苏联解体、经互会解散，俄罗斯的世界经济地位大大下降，国外贸易额急剧减少，上个世纪90年代前半期，俄罗斯每年对外贸易额在900－1000亿美元之间浮动，到90年代后半期，俄罗斯对外贸易才开始呈现出增长的势头，对我们中国说，有三个问题值得关注。
    首先，俄罗斯进出口商品结构的变化趋势。
    在俄罗斯的商品出口结构中，能源燃料、原材料占有很大的比重，虽然也有一部分机器、设备，但在近年来，这类产品的出口数量有所减少，其原因可能是在国际科学技术高速发展的浪潮中，俄罗斯传统的机械技术产品失去了竞争优势，一些产品很难取得国际认证和进入标准化的系列。而在俄罗斯的进口商品中，食品与生产食品的原材料一直占有很大比重，比如：药品、纺织品、针织服装、鞋、新鲜冷冻食品等。俄罗斯的贸易伙伴主要是工业发达国家，这些国家是俄罗斯能源燃料、原材料货物稳定的需求用户，特别是欧洲经济和货币进入“欧元”时代后，随着贸易障碍的消除，外汇风险的减低，给俄罗斯对外经济贸易的发展提供良好的契机，俄罗斯与西欧一些国家，形成了相当成熟和稳定的贸易关系。
    俄罗斯有着非常丰富的自然资源储备，其中矿产、木材占主要地位，而且开发量十分巨大。俄罗斯矿产种类多、储备大，因此，矿产资源的开采利用，一直是俄罗斯的支柱产业之一。俄罗斯的西北部以及西伯利亚地区，保存有大量的森林资源，而这些地区的木材加工和纸浆生产企业也很发达。预测俄罗斯经济发展，可以断定：俄罗斯在国际市场上，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仍将扮演资源出口国的角色，能源燃料、矿产开采、木材采伐也仍将是俄罗斯对外贸易出口的主要商品，自然也是俄罗斯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
    其次，俄罗斯对外贸易管理体制的变化。
    俄罗斯还处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历史进程中，与国际接轨的对外贸易管理体制还很不完善，经济贸易政策与措施经常变化，经常修改，这让外国贸易伙伴无可适从。对外国投资者所征收的费用种类多、税率高，给双边贸易的发展带来了不少困难。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灰色清关”问题。“灰色清关”是指中国商人的货物通过在俄罗斯合法存在和经营的俄罗斯清关公司过关的一种贸易形式。中国商人通过这类公司的帮助以包机包税的方式，可以不在办理有关手续，直接将中国商品运入俄罗斯市场。在一个时期内，俄罗斯政府允许这种贸易形式的存在，但有关具体部门又对这种商品通关形式毫无根据的怀疑是走私品，因而随意查抄。所谓的“清关公司”，大都有官商勾结的背景。2004年2月，俄罗斯有关部门就以缺少清关单据为由，查抄了“艾米拉”批发市场里的中国3000 万美元的货物。这种灰色清关的贸易形式，约占中俄民间贸易的30％左右。“灰色清关”是建立中俄正常贸易秩序的绊脚石。
    俄罗斯的关税有从量税、从价税和混合税三种形式，对从中国进口的大宗商品，俄罗斯海关在征收时，往往不按规定，而是按高的征收方式计收，致使中方企业往往高额缴纳税金。俄罗斯的银行体制虽然进行了改革，但远不适应对外贸易的发展，而且缺乏信用，外商经常受到伤害和掠夺。但这些问题，在两国高层会晤中，已受到关注，加快了改革的近程。
    第三，俄罗斯自由经济区的发展和政策变化。
    早在1990年初，俄罗斯就建立了纳霍德卡自由经济区，这些年来, 纳霍德卡自由经济区发展比较稳定，也积累了一些的建立自由关税的经验，目前已有500多家外资企业在区内注册，韩国早就入住，租赁了330公顷土地，建设100家日用品生产企业，期限为49年。按照协议，韩国保证土地基础设施建设，而俄罗斯提供能源、通讯、交通等。
    中国与俄罗斯的经济贸易额虽然还不是很大，但是加快、提升对俄罗斯经济贸易，对振兴中国东北老工业基地具有战略性的意义。因此，也应该实事求是的研究中国特别是处在对俄罗斯经济贸易前沿省份自身存在的问题。
    首先，我国对俄罗斯出口的商品，长期以农产品、轻工业品为主，不仅出口商品品种单一，贸易形式也比较落后。在上个世纪末，由于政府监管的力度不够，中国对俄罗斯出口的一部分商品中，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严重败坏了中国在俄罗斯居民心目中经济贸易的形象，比如：服装纺织产品，由于俄罗斯产业结构是重重轻轻，轻工业长期落后，中国的商人看中了这一点，在苏联解体后的一段时期内，通过所谓的“倒爷”，将服装纺织产品从中国倒进俄罗斯，深受俄罗斯居民的欢迎，可以说，在一个时期，来自中国的服装纺织产品占据了俄罗斯服装纺织市场的主要部分。随着俄罗斯经济持续增长，社会逐步稳定，人民生活水平提高，购买能力增强，西方工业国家的高质量的时尚服装纺织品开始进入俄罗斯市场，对中国服装纺织品在俄罗斯市场的地位构成了威胁，由于一些产品质量的粗糙，甚至丧失了原有的市场份额。
    推进对俄罗斯的经济贸易，当然需要中央政府的政策支持。据有关政策文献，2001 年 11 月全国对俄经贸工作会议后，出台了一系列鼓励措施，推动企业开展对俄经贸合作。但从实际情况看，并未完全达到预期效果，比如：为鼓励企业开展对俄林业采伐项目，政府从中央外贸发展基金中拨出 5 亿元人民币作为贷款贴息，但是，我国的森工集团经营状况普遍欠佳，在银行的现行贷款条例下难以获得商业贷款，因而无法开展森林采伐，贴息就失去了意义；再比如：中国工商银行规定，只要中方企业在俄罗斯有较大的采购商，便可从银行 2 亿美元的出口买方信贷中申请贷款。尽管这些措施巳推出近多年，但少有企业申请。主要原因是我国出口的商品，如服装纺织品的货值较低，且由大量中小企业从事经营活动。在俄罗斯服装纺织品的进口商也以中小企业居多，他们采取多品种、小批量的进货，贸易额不大。在这种情况下，双方企业都不具备使用贷款的条件。
    总体来看，我国对俄罗斯的经济贸易，缺乏实力雄厚的大企业，贸易形式也还比较单一。适应俄罗斯对外贸易的结构，特别需要加大对俄罗斯能源燃料、原材料投资合作、对俄罗斯科科学技术合作基地建设，从而提升对俄罗斯经济贸易的水平。
    其次，经济结构转型、市场微观基础的培育滞后。
    这里首先有一个理论问题：要不要跨越所有制的界限对国有经济进行改革！对国有经济改革，我们已有了一套比较成熟的思路：从战略上调整国有经济的布局，对关系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国有经济占支配地位，加强重点，提高国有资产的整体质量；在其它领域，通过资产重组和结构调整，让那些不适宜国家所有的或国家继续直接经营的企业“有序退出”，缩短国有经济的战线。这实际上就是对某些行业、部门实施“非国有化”的改革，培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微观基础。
    在实施国有经济“有进有退，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改革中，我国的各种不同经济成分结构在发生着动态的变化。就全国来说，在工业领域中，目前个体私营工业增加值占全国工业增加值40％左右，加上外资企业，非公有制工业的增加值占一半以上。如果将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04年《统计公报》中提供的工业部门“规模以上”各种所有制企业增加值的数字加以必要调整，在全国工业增加值中，私有经济大体占62％，其中个体私营占38％，外资占24％；公有经济大体占38％，其中国有经济占32％，集体经济占6％。而在整个国民经济中，公私经济的比重，非国有经济大致占我国国民经济的2/3，已初步形成了国有经济、个体私营经济、外资经济三足鼎立的格局。更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私有经济的增长速度明显高于公有制经济的增长速度，2004年，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增加值比上年增长17％，其中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增长14％，集体企业增长10％，私营企业增长23％，外资企业增长19％，私有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每年大体以2个百分点的速度递增，这是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需要的微观基础。
    但与全国市场经济的微观基础构建相比较，黑龙江省的工业总产值中，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所创造的产值仍然占全部国有及非国有企业创造产值的79％（2004年2311.94亿元/2909.98亿元），而且有相当部分是科技含量不高的资产。据报道，黑龙江省，连同东北其它几个省份，目前大约还有20％的国有企业没有改制，30％以上的国有企业的出资人没有到位，60％以上的国有企业没有形成多元化的投资主体。因此，要提升加快对俄罗斯的经济贸易往来，必须把经济结构的转型、市场经济微观基础的培育摆在首要位置。加速国有企业所有权转移、重组和破产清理；同时要为民营经济的发展，创造良好的政治、社会、经济环境；借鉴国内已有的国有企业改革的经验，建立科学的投融资金融体系和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配育在国内外经济贸易活动中实力雄厚的大型企业和经济独立实体。在大力推进国有经济的改革中，政府应该多一些责任，公民多一些权力，保持社会的稳定。国有资产的存量越大，其中所包含的劳动者的劳动积累也就越多，政府承担更多一些的国有经济的改革成本，也是必要的。
    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在世界GDP总量中，美国约占32％、日本约占15％、德国、英国、法国分别约占6％、4％、4％。而俄罗斯所占的比重还不到1％，中国大陆所占比重也不到4％。坦率讲，无论是俄罗斯，还是中国，在经济转型时期，都会把首要的经济贸易伙伴盯在美国、欧洲、日本等工业发达国家。在短期内，中国与俄罗斯的经济贸易的总额还不大可能做大做强。但黑龙江省由于地域优势，却能把中国与俄罗斯国家层次上的经济贸易作为拉动全省经济起飞的第一驾马车。
    中国与俄罗斯都位处东北亚区域经济的框架内，在这个区域内，日本是工业发达国家，韩国是新兴的工业国，中国的东三省是传统工业基地，朝鲜、蒙古和俄罗斯远东地区的经济发展则相对落后，要积极参与东北亚区域经济一体化，分享经济增长的效益，不可忽视这个区域中国家之间的经济贸易往来。事实上，国际社会早就已经开始推动东北亚区域一体化的进程，由于图们江三角地区独特的区位优势，早在1991年底，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就倡导并提供300亿美元的贷款，进行整体开发。不久前，世界银行发表了题为《东亚一体化：共享增长的贸易政策》的研究报告，促使东亚地区能加快贸易一体化的进程，其中有一些具体政策，是提请东亚国家要适应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后所出现的新问题。
    另外，也要看到除中国经济增长给这个地区发展带来的新因素外，还有俄罗斯与日本之间的纠葛。最近几年，日本向俄罗斯强烈的提出了归还北方四岛（国后、择捉、齿舞、色丹四岛）和其他北方领土（千岛群岛主岛）的领土要求，但俄罗斯却不认可日方的领土要求，把发展与日本的经济贸易往来放在首位，力图吸引更多日本的资金和技术，对经济滞后的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进行开发。但日本却把领土问题与经济合作挂钩，向俄俄罗斯施压。日本正在滋长着的右翼军国主义思潮、朝鲜虚虚实实的核问题等一些国际性政治问题，影响着这个区域的国家关系与经济发展。
    这一点，无论是俄罗斯，还是中国，在加快、提升两国经济贸易往来中都需要关注。
    （写成于2005年5月30日）
    注：这是在第16届哈尔滨国际贸易洽谈会期间所举办的一次中国与俄罗斯区域经济合作与发展的论坛，6月13－17日在哈尔滨举行，主要讨论中国的东北工业基地与俄罗斯西伯利亚之间的区域经济关系。这两个区域，实际上还都处在两个大国整体不同方式经济转型的拉动、推动下向市场经济过渡的缓慢进程中。在这区域中，两国之间的人文亲情极为浓烈、经济合作的比较优势极为鲜明、但各自不同的市场模式对接也极为艰难。就中国的黑龙江来说，曾是我国的重工业基地，为我国的经济建设做出过重要的贡献；现在也依然是我国能源供应、粮食生产的重要基地，中央政府主导的国有经济占有很大比重，由于税种的设置，地方获利不多。对中国的这个地区来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微观基础的培育很艰难。这是“大国政府竞争转型理论”中如何理顺中央和地方关系的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重要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