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微企业生存现状调查之融资篇（中）——解决融资难需从制度改革入手

“银行不会执行相关政策，企业只能靠自己。 ”说起贷款难，温州市不锈钢业协会会长、浙江丰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松林既生气又无奈，“银行也是企业，风险高了不放贷也正常。 ”
    中国经济时报调查组发现，大多数小微企业对银行的做法极为不满，而面对抱怨银行也连喊“有苦说不出”。
    “指望银行支持小微企业不现实，金融体制不改革融资难问题就解决不了。 ”针对小微企业融资难，山东省中小企业办公室政策调研处副处长王功永在接受本报调查组采访时如是表示。
    企业：银行应该雪中送炭
    “虽然公司经营得不错，现金流也可以，但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固定资产，从银行获得的支持很少。对银行来说，小微企业从规模和知名度上都很难让其青睐。”山东众森建材科技有限公司于吉涛的一席话道出了小微企业融资之艰辛。
    于吉涛自认 “没给政府添麻烦”，他一直坚持轻资产运作，尽量少征地，把主要精力放在培植核心竞争力上。但几年来，他发现正是因为缺少固定资产，自己从银行贷款时很受打击。
    “从国有银行贷款太难，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至少得几百万，少了银行不给贷，而且必须得有抵押物。有的银行就说根本没有信用贷款的项目，有的银行则表示只要做好几家大企业的业务就够了，没必要做小企业的业务。 ”大连普利惠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马春林5月26日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为了贷款，他把个人房产抵押过好几回了，实在融不到资金，就干起了诊所，以副业养主业。
    “商业银行也是嫌贫爱富型的！贷款不光是要抵押，还得有背景。我有个朋友身家几个亿，银行追着问他要不要钱，他说不要，银行却执意要贷500万给他，小微企业反倒没人管。 ”广东省鹏鑫服饰有限公司总经理晏志辉认为银行只会锦上添花。
    本报调查组发现，对小微企业来说，缺少抵押物仍是获取银行贷款的最大障碍。尽管许多银行开始试水信用贷款，但力度不大，覆盖面有限。
    “银行贷款考察的主要标准是有没有抵押物、财务制度是否健全等，可这些都是小微企业相对比较欠缺的。相反，银行对小微企业的诚信考察有缺失。 ”马春林认为，对于有一定发展潜力、信用好的小微企业，银行完全可以进行信用贷款。他说，“以我的公司为例，我长期跟国有医院打交道，有足够的诚信，手上也有大量订单，就是账期有点长，这些应该纳入银行的评估系统。 ”
    “我们更希望银行能雪中送炭。 ”采访中，不少小微企业主这样告诉记者，正因为企业小、抵御市场风险的能力差，才更希望政府和银行多扶持，让其能逐步发展壮大。
    但是，随着宏观经济增速的下滑和企业盈利状况的下降，银行贷款更加谨慎，一些地方银行贷款开始收缩，压贷、抽贷、欺贷现象让小微企业苦不堪言。
    温州丰丽泰针织有限公司去年因融资失败而破产。据该公司总经理张金兴介绍，当时他已经在银行办理完贷款手续并拿到了1260万承兑汇票，但后来银行却突然将汇票收回，当时企业因为没有周转资金而陷入破产泥潭，为其互保的企业也受到牵连而无法贷款。
    “我的厂房和妹妹的房子价值1700多万元，均可作抵押，如果当时那1260万没有被银行收回，企业就能救活。但银行不讲诚信，出尔反尔。 ”张金兴愤愤地说。
    本报调查组发现，小微企业普遍认为贷款难是因为银行“救富不救穷”及贷款门槛太高造成的，希望银行对大小企业能一视同仁，减少小微企业贷款限制，扩大无抵押贷款的比例和范围。
    银行：我们不是福利机构
    “银行不是福利机构，也要讲效益，贷款的安全性、流动性和营利性是其追求的目标。 ”说这话的时候，某城商行分行中小企业部寇总经理反复向记者强调，自己只是在分析事实。
    面对小微企业和社会舆论的指责，银行纷纷表示“有苦衷”：并不是银行不作为，在目前的制度环境下向小微企业贷款，银行本身也面临着较大风险。
    “地方银行在落实国家相关政策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一定是风险，如果风险可控，是可以支持的，如果风险不可控，肯定是不能支持的。”某股份制银行地方支行赵行长5月23日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银行也是要盈利的，不能做一笔亏一笔，商业银行若收不回贷款就会出事，影响银行的运作。你是行长你也得这么做！ ”沈阳当地一家银行孙经理坚称银行的做法无可厚非。
    执行政策和规避风险的双重要求，使银行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方面，银行必须要控制信贷风险，而且作为企业，银行还要考虑投入跟产出是否匹配；另一方面，银行要执行国家的政策，逐步扩大小微企业贷款市场份额。
    “小微企业叫苦连天，舆论也一边倒，银行谁敢喊？谁喊谁就会被当成跟政策作对！”沈阳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银行行长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很为银行叫屈，“对于技术含量高、市场前景好的小微企业，我们当然愿意扶持。但高危行业没法介入，银行资金介入企业是为了帮助企业发展，而不是为了挽救企业。银行不是活雷锋，不能为了舆论的呼声，将风险转嫁到自己身上，这也不现实！ ”
    事实上，为落实国家支持小微企业贷款的政策，银行已经开始了许多新的尝试，开发出许多针对小微企业融资的新产品。
    “对于加强小微企业贷款，商业银行不再只停留在喊口号阶段，已经积极主动地行动起来，开始改革。小微企业融资是一块亟待开发的巨大市场，不仅需求旺盛，利润也高。但由于大中型企业贷款市场尚未饱和，小微企业贷款风险相对较高，所以才不敢吃这口蛋糕。 ”寇经理说。
    “从主观上讲，银行愿意做小企业的贷款。 ”赵行长告诉记者，因为银行本身也有这样的需求，而不只是被动接受社会的要求。事实上，银行也要扩张，也要做大做强，不必非得挤破脑袋抢做大企业业务，大企业贷款不仅价格低，成本还高。
    而且，在银行看来，小微企业融资难也在于一些企业观念陈旧，缺乏主动性。银行根据小微企业需求开发出来一些新产品，“但小微企业并没有主动跟银行对接，使得这些努力打了折扣，没有产生应有的效益”。
    “主动来找我们融资的小微企业成功概率还是很高的。 ”赵行长对“适销不对路”颇感无奈，“企业不能只埋头研究自己的业务，也要研究银行，掌握与银行沟通的技巧，各家银行风格和产品线不同，不要找一两家银行遭到拒绝就放弃。企业在做融资规划时要充分了解银行的产品和政策，要根据银行的要求和自己的实际情况补齐短板，主动与银行进行对接。 ”
    根本出路在于制度改革
    “融资难要从银行和企业两方面考虑：小微企业实力有限，缺少抵押物，经营风险大，且信用相对不如大企业；作为企业，银行也要考虑利润和效益，实现风险和收益的平衡。 ”辽宁省中小企业厅政策法规处处长冯国军在接受本报采访时强调分析融资难不能以偏概全。
    一边是小微企业的抱怨，一边是银行的苦衷，尽管各级政府近来出台了一系列促进银行向小微企业贷款的政策，但受制于许多固有的制度设置，银行在执行政策时有所顾忌，探索仍处在初步阶段，小微企业对优惠政策的感知并不明显。银企之间未实现有效对接，融资难问题仍然待解。
    “我国目前的信用环境，尚不具备商业银行向小微企业提供信用贷款的可能性。小微企业受自身能力所限，缺乏科学的内部管理、长远的发展规划和规范的财务制度，金融观念相对薄弱，缺少有效的抵押物。而这正是银行传统信贷调研的信息采集重点。 ”赵行长说。
    本报调查组发现，以往银行信用考核制度是根据大企业的情况设计的，适应小微企业特点的多方位信用考核系统尚未建立，银企之间缺乏有效对接的平台。对于银行来说，小企业难以提供可量化的信用证明，银行对信用风险难以把握和控制。
    “大企业更容易获得融资，这符合市场规律——强者恒强，弱者愈弱。为小企业贷款风险高，而为大企业贷款风险相对低。所以从市场经济的角度来说，银行嫌贫爱富是正常的。”孙经理的这一表述反映了许多银行的实际考虑。
    “商业银行跟政策性银行不一样。国家对银行有考核的制度标准，银行内部也有奖惩措施，从业人员都有风险压力。此外，如果银行不计风险地发行贷款，将会给整个金融系统埋下不良贷款率再次抬头的隐患。 ”赵行长称，尽管中央和地方为鼓励银行加大对小微企业贷款，在存贷比和不良贷款率方面都提出了相关的优惠措施，但这些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银行考核的标准，规避风险、避免坏账出现仍是银行的主要考虑。
    “光出台政策，银行执行不力是没有意义的。除非立法，强制银行向小型企业贷款，”大连市中小企业局中小企业处处长刘向阳强调，“应该借鉴别国的经验，比如美国有十几个专做小企业融资的银行。 ”
    此外，“小微企业的困难状态应该是分区域、分类型、分阶段的。解决小微企业的融资难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应该分别对待，分类指导。”四川省成都市高新区发展策划局局长汤继强5月28日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调研组成员：李慧莲 王小霞 林春霞 段树军 张娜 纪翔 郭顺姬 孙东辉 陈凌馨 张征 宋丹雷 王晓红 谢建超 魏开明 韩清华 张李源清 贾晓东 史江敏 邹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