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社会科学：计算思维与人文灵魂相融合

    社会可以计算吗？2009年2月，以哈佛大学教授大卫·拉泽尔为首的15位来自美国不同学科的教授联名在《科学》杂志上发表了题为“计算社会科学”的论文。此后，这被看作一个新兴研究领域诞生的标志。来自信息技术科学的计算思维融入人文社会科学虽不乏争议，却深刻改变着传统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范式。计算社会科学相对传统单一学科研究有着怎样的优势？近年来，国内学者在这一领域进行了哪些探索？其未来发展趋势如何？
    对人类社会运行进行精细的跨学科研究
    习惯性地收发邮件、随时随地拨打手机、刷公交卡、网上购物……人们的个体行为在网络信息社会都会留下大量数字足迹。对于计算社会科学家而言，大数据时代不仅需要“记录”，更需要“计算”，从看似日常而随机的个体行为与社会运转中获得对人类社会、经济、政治等更深刻、更具前瞻性的解读。
    一些观点认为，个体行为与社会活动规律如此复杂，很难运用严谨的科学进行逻辑推理或进行精确的定量计算。“在当今网络社会，人类行为较之于相对独立的个体决策行为发生了显著变化。”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研究员王国成认为，通过全面分析反映历史行为的数据，原本难以捉摸的人类社会活动变得可被量化、解析和洞见，甚至有可能被预知、得到预先处理。
    计算社会科学将社会科学的定量研究带向了新的高度。中国人民大学信息学院教授孟小峰向记者介绍，传统社会科学一般通过问卷调查的方式收集数据，以这种方式收集的数据往往不具有时间上的连续性，以此对连续的、动态的社会过程进行的推断准确性有限。计算社会科学以数据挖掘与机器学习为核心技术，使用机器智能从大量数据中发现有趣的模式和知识，在数据的驱动之下，进行探索式的知识发现和数据管理。正是通过数据挖掘，社会科学家可以处理非线性、有噪音、概念模糊的数据，分析数据质量，从而聚焦于社会过程和关系，分析复杂社会系统。在中国人民大学信息学院副教授余力看来，计算社会科学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揭示个体和群体行为模式的数据收集和分析能力。
    计算社会科学能够利用先进的计算机和信息技术等对人类行为与社会运行进行深入精细的跨学科研究，彻底打破了人们对人文社会科学的传统观念和原有的学科划分。王国成认为，计算社会科学的产生既是由于日趋复杂的人类活动和网络社会提出的迫切现实需求，也得益于计算（机）技术及学科交融等方法工具强有力的支持。
    研究范围包括主体性、条件性和交互性因素三条主线
    伴随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当代社会、经济与工程系统的复杂性问题日趋凸显，计算社会科学在应对复杂的新型社会问题上，显示出其广泛的应用价值，受到了国内外学术界的青睐。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美国圣塔菲研究所、谷歌研究院、惠普社会计算实验室等跨学科研究机构，以及哈佛、斯坦福、康奈尔等大学都开始用计算社会科学的方法来研究社会系统中的复杂现象，并提出了一系列新理论。其应用领域则涉及情报与安全信息学、公共卫生事件、军事虚拟演练、网络社区等不同研究项目。
    国内学者也在积极捕捉前沿领域。复旦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唐世平将生物进化思维以及数据分析方法引入社会科学，应用于对制度变迁、国际政治等领域的研究；清华大学科技与社会研究所教授吴彤将复杂性科学引入人文社会科学，拓展科学哲学的研究视野；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研究员王飞跃则在社会计算领域对理论、方法进行了较早的探讨；西安交通大学公共管理与复杂性科学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杜海峰则正在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个体与集体行为分析及其在公共安全中的应用——基于社会计算与大规模网络数据的研究”，以计算社会科学的理论与方法研究公共安全与集群行为。
    21世纪以来，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科学院、中国人民大学、南京大学、江苏大学等国内科研机构与高校纷纷成立相关研究机构或平台，协同多学科研究力量，组织专项研究课题组。王飞跃介绍说，社会计算或计算社会科学旨在为社会问题和计算技术间架起桥梁，从基础理论、实验手段及应用等各个层面突破社会科学与计算科学交叉借鉴的困难，近年来主要聚焦社会系统建模、社会系统的实验和分析方法、相关社会科学理论、相关社会科学应用以及平台与支撑环境等五个方面的研究。
    王国成总结说，目前计算社会科学研究范围可以概括为主体性、条件性和交互性因素三条主线，具体涉及从点到面的对人的研究，由个人行为属性分析到社会关系研究，直至社会网络探秘；对信息规律和制度演变等外部条件的探讨；对个体的倾向性、可信度和影响力等属性对外界条件的响应模式、传导机理和交互适应性，以及关系网络演变的研究。
    追求计算思维与人文灵魂的结合
    “计算社会科学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开辟了新的道路，正在成为继工程科学计算和生物生命计算之后新的理论前沿和应用方向，其核心因素是计算思维的渗透。”王国成表示，而这也是计算社会科学自产生以来所面临的争议，即社会可否计算？计算思维的融入是否意味着人文精神走向黯淡？
    余力表示，计算社会科学是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交叉的典型代表，其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不同学科领域研究者理念的认同，两者的研究手段、评价标准往往有较大区别。人的心理与主观能动性决定了社会科学研究难以简单地定量化建模。
    王国成对此表示乐观，“计算思维中的自动化侧重对常规方法难以处理的复杂性进行考量，这与一般的工程自动化有明显不同，更有利于创造具有社会科学意义的新知识”。同时王国成也表示，由于个体差异、相互交往和网络关系异常复杂且日益加剧，计算思维在社会科学研究的应用还处于起步阶段，观念的滞后、理论的整合聚焦和方向定位不明晰、多学科背景的综合人才极度缺乏、原有学科框架的制约以及对隐私的保护等，都会成为计算社会科学发展的障碍。
    余力告诉记者，尽管目前已经有许多社会科学的研究认识到信息技术的重要性，并开始采用计算机辅助研究，但对其运用的深度和广度仍有待加强。2013年12月，《计算机研究与发展》杂志推出了“社会计算”专题。作为编委之一的孟小峰发现，从全国征集到的93篇论文中，社会科学研究人员的相关研究成果较少，而自然科学领域学者所做的跨学科研究都是比较浅层次的社会科学理论再验证，还没有一个研究成果能基于大数据发现新的深层次社会科学理论。在孟小峰看来，大数据提出跨学科的协作与训练，学科间统一的理论指导是当前最大的挑战。
    对此，王国成认为，未来亟须通过人类主体与计算机虚拟主体结合的计算实验深化行为研究，促进科学性与人文性、物态逻辑与人文逻辑的对接和融合。未来的发展若能为计算思维赋予鲜活的人文特色灵魂，必将对日趋复杂的社会经济活动给予更加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