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有千千道

    特约作者: 吴仕逵

    茶中有深意

    据说，茶是藏在女人的裤腰里被带进西方的，王室间甚至还为争夺茶叶流血。西方人在茶里加入牛奶和糖，以西方喝咖啡的方式改造东方茶。

    后来，东方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美国西屋公司和韩国现代集团谈判。地点在现代总部，美国公司的副总裁和现代访华团的李明博对垒，从上午开始谈，一直谈到下午，没吃午饭，双方始终达不成共识。在连续 8 小时的会谈中，副总裁不停地喝著咖啡提神。而咖啡让李明博的胃很不舒服，他的精神越来越萎靡。过了 6 点钟，李明博到秘书室对秘书说: “就说咖啡没了，从现在开始上大麦茶。”一喝茶，李明博马上来了精神，而副总裁则开始显露倦意。接下来，大家都没吃晚餐，但李明博以茶代饭，越发精神抖擞。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此后，李明博对茶有了研究的兴趣。

    日本一代豪杰丰臣秀吉曾经去求教千利休，问茶里有什么。千利休本是一富商，痴迷于茶，颇有道行。他一旦称赞哪种茶碗好，那种茶碗立即就千金难买。但他对秀吉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没什么，烤干了煮，煮完了喝，除此之外没什么。最后，利休终被权臣秀吉莫须有地赐死。70 岁的利休，在喝完人生的最后一口茶之后，当众切腹自裁。

    问所问而来，见所见而去，这似乎是嵇康被司马氏所杀的日本翻版，连死因都一样地众说纷纭。利休说的应该是反话，对骨鲠之士，越好的东西越不能随便告诉高高在上的人。利休这么说，不过是表明不与傲慢的秀吉合作的态度而已。

    千利休在日本被称为茶圣。商人因茶而成圣，茶不可能空空如也，更不可能只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圈套。茶客辈出，茶之义必然汇流成海，而茶品更是无限，上品之中还有上品，但企业家的第一要义，就是避开旁门左道。

    茶道即商道

    把茶当成点缀，那是文人的偏见；从茶里领悟商道，那是商人的高明。为提升精神生活，日本富商田村宗临夫妻、天王寺屋又一郎、材木屋新四郎皈依一休和尚，洗练心境；誉田屋宗宅、竹仓屋绍滴、天王寺屋宗伯拜珠光为师；武野绍鸥、北向道陈、谷宗临跟随大林和尚参禅进修。

    参禅的时候，都要喝茶。禅师说，禅茶一味。藏民都是信禅的，在他们看来，茶是血、是肉、是生命，懂茶就是懂人生。茶有千千道，喝茶的商人，可以享受到茶对人的启蒙。如果你是那个人，茶香会告诉你: 何为人？何为商？清净高雅，清香绵长，世间那有这么美妙的 EMBA 啊。其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茶行不言之教，茶是教诲商人的大师。商人只是一介学徒，在茶的等级里流转。李东生、任正非会进哈佛商学院深造吗？不，他们只消就近喝喝潮州的功夫茶，功力即可窜升不止一倍。喝茶有点水平的，当数孙正义。多年以来，孙正义没有喝过茶。1997 年 9 月，有茶会在镰仓举行，孙正义因为是商海枭雄，才受到邀请。

    到达现场后，孙正义换上和服和和服裙裤。“越忙越需要审视自己，我一直在寻求卡拉 OK 和高尔夫以外的东西。”浓茶上来后，别人说到: “把自己当成信长，品品试试。”品茶，最重要的就是将自己的心情重合到某件事物上。那么，就将心情重合到战国武将用过的茶碗上吧。喝完茶，天已黑。茶事结束后，孙正义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风”字。风起于青萍之末，茶何尝不是青萍之末？

    现有的企业家最不缺“术”。八仙过海，他们的神通已经很匪夷所思了。他们缺的是“道”。把企业做到家，他们道行尚浅，茶是他们精神修炼的门径。酒太俗，多言不利于保守商业和情感机密。饮酒量甚至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焦虑程度的指标，爱国者们自然紧盯著茶。

    茶是商人自我修炼的道具──得道之具。茶传入朝鲜半岛后，被当地人看成是一种修行。在茶桌上，无君臣、父子、师徒之别，茶杯总是从左传下去，茶水均匀，中正而平和。真正成功的商人，人如其心、如其商、如其茶。

    骨里有余香

    大茶客乾隆决定让位给儿子嘉庆，一老臣不无惋惜地说: “国不可一日无君呵！”乾隆却端起御案上的一杯茶，说道: “君不可一日无茶。”

    于是上行下效，幽深的茶馆门口停满了宝马香车。高楼的顶端，美人来，权贵走，几番沧海桑田。一时间，茶被投机者用来洗刷新贵的身份，和高尔夫一样具有层层漂白的功效。茶道原本求的是尽善尽美。不得其法，就算茶水漫灌而过，露出的还是三代以上的黑色。当年，就有外国人把茶叶放到锅里煮上几分钟，然后把锅里的水倒掉，再一根儿一根儿地吃茶叶。现今，不少商人也还是这样，留不住嘴边的精华。

    方家说，茶之本意，在于清静六根。秀吉推崇茶道，终使东瀛四岛茶道盛行。他就说过: “唯从无底之心，方能深知茶意。”茶门如佛门，他永远温柔地敞开著，对所有人敞开，即使入门者现在还是强盗。混入容易，但要得道，就得付出不平常的功夫。茶是宽容的，也是苛刻的；既是平等的，也是孤傲的。一期一会，看你结出何等缘分。商圈里二十年来之怪现状，用茶道稍可缓解。

    根据禅的观点，若无以苦为乐的精神，人是无法成长的。史蒂夫•乔布斯很早就开始领悟禅宗。公司附近有个禅宗研习中心，里面有个僧人千野考宾，每次乔布斯来，就到旁边的屋子里喝茶。乔布斯在圣克鲁斯山附近买了一处房子，没有什么装饰，除了在自己房间里有座垫和床垫外，没有任何其他家居，一幅苦行僧的状态。研发电脑过程中，每遇到难题，乔布斯就率领大家在度假地静修。

    茶先苦而后甜，也是苦中作乐。茶道不仅仅是口头的妙解，内心的澄清，也是通过商业行为体现出来的芳泽。没有盈利，谈不上茶道，盈利不够光彩，也不是茶道。捐款是一种茶道。如何捐，捐向何处，也是茶道。茶教给商人的是骨子里的优雅。

    商人的茶道，并不涉世外话题，而是紧扣世道人心。历代只禁酒，没有禁茶的。有道者，不立文字，举手投足处处是茶道，风流四散。茶道在身，仿佛饮水，而冷暖自知。酒醉不如烟醉，烟醉不如茶醉。商海无涯，茶道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