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润生：土地研究课题的选择

    
    
    本文为杜润生同志1988年12月14日在完善土地制度研讨会上的讲话，源于《杜润生文集》（上册）。
    土地问题已提到日程上来了，但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人还是少数。
    如何解决土地所有权问题，当前有两种思路：一是尽量实行私有化，即使不能够取消公有制，也要把承包权扩大到最大限度。如搞永佃制。另一种思路是稳定承包制，界定产权、所有权、使用权，保障所得，以鼓励长期经营行为。
    我国宪法规定土地实行公有制。土地公有制在非社会主义国家也有实行的，古代不说了，近代资本主义国家，土地公有，耕地有偿使用，也是为了解决生产力。更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是归谁经营，公有制采取什么样的经营形式。土地不可移动性，土地生产率受区位气候条件的制约，决定了适于分散经营，决策者和经营者统一于一体，有利于生产；远距离集中决策，不利于掌握农时，这一点对于人们在集体化和家庭经营之间进行选择，是否有重要影响，应做深入研究。
    地租是从私有制形成的，由土地的垄断占有而出现。地租和地价相联系，地租是地价的银行利息。地价过高妨碍资本进入工业，过低则造成土地资源浪费。地价是历史形成的，要想消灭地租就得消灭地价。但是，现在看来，土地是稀缺资源，只要存在商品经济、市场调节，无疑就会有地价存在。比如说，我们现在工厂使用土地不花钱，或者是花一次钱，以后地租就不交了。与此同时，工厂的资金利息、工资都这么低，还经营不好，是不利于竞争的。在北京市，土地是国有的，各单位谁占的就归谁所有，占一块地皮就发一笔财。现在农村土地归集体所有，实际上农民保持土地使用权。实行有偿承包，就是等于收点地租。这是地租福利。农民靠土地谋生，土地必然又是社会保险因素。随着城市发展，土地市场的管理规则，应该提上重要日程。必须照顾以下两条：一是节约耕地，二是土地的合理分配。
    从大的方面来说，谁使用土地，谁就要出点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说集体的土地，使用经营者可以无偿，或者说因为自己是集体的主人就可无偿使用，那银行也是自己的，为什么借钱还要有偿？有偿才能反映资源的稀缺程度，迫使人们节约，提高使用效率，改进经营，推动技术进步，才能开展竞争。按马克思主义的地租理论，土地是自然的产物，因此本身没有价格。但土地如果不经人类的劳动改造就不会成为耕地，而且除了投入劳动以外，还有供求关系。
    土地要不要流动？如果要流动就要有机制，促进其流动。一种就是经过集体所有者的调拨；一种是有一个包括土地在内的生产要素市场。我们讲规模经营，就是优化资源配置。其中土地投入规模的变化，必然引起土地流动。从全国讲，只有把更多的劳动力从农业转移到工业，才能把更多的土地转到以种田为主业的农户手中。这个时间还未到来。目前已有小规模的流动，可以由集体调整，但更好的选择是通过农民在土地市场交易规则下自发进行，关键是必须界定产权。
    从世界史看，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的产权是单一的，哪一个国家都有多种所有制。有国有制经济、农民所有制经济、地方所有制经济，也有社区经济。我们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是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形式并存。农村土地实际是社区所有制。社区传统的最大好处是组织公共建设，搞一些具有社会效益的公共基本建设、集体建设，比如说搞水利。社区经济的最基础的东西是土地，有乡镇企业提供经济的实力，还能共同协商，搞点劳动积累。因此，可以把农业生产整合为双层经营制。如何完善这个体制，须列入经常研究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