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央行数字货币与国际货币体系的演进

    央行数字货币是未来数字经济和货币体系的基础
    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正在创造新形式的货币、支付工具、服务提供商和网络。
    CBDC不仅仅是另一种电子货币或支付工具，它是数字经济的基石所在，也在货币体系中扮演着重要的基础作用。
    央行货币主要包括向社会发放的现金和来自商业银行的存款，数字货币则是第三种形态的央行货币。并且，由于央行的角色是多方面的，央行也可以通过CBDC更好地发挥各项职能。
    CBDC其实是数字化的新型经济和货币体系的锚定物，在数字时代维护对基础货币的需求，也可以推进支付体系向更加有效、安全的方向发展。此外，CBDC并非要在货币供应中占很大比重，它可以作为一种标准，让数字经济有更好的基础、更好的平台，其互操作性也可以帮助数据更好地流通，促进竞争。
    对于商业银行存款来说，CBDC会否带来脱媒的影响则取决于设计特征与金融体系的结构与环境。由于各个国家的利率环境及相关政策有所不同，不同国家广义与狭义货币的比重也会有所不同。低利率和收益率曲线平坦的经济体（譬如日本、欧元区）来自CBDC的潜在竞争压力可能会大一些。
    CBDC如何改变国际货币使用格局
    CBDC可以用于跨境支付，其交易方式更加便捷、顺畅。现在基于双边代理银行的模式还涉及时区等复杂关系，与之相比，CBDC的交易时间更短，交易链更加简洁，交易也更便宜、更快、更透明，应用起来也更容易。
    跨境支付过程会用到国际货币。国际货币主要用于国际交易，如在贸易、服务、金融交易中。另外，国内交易者有时使用由外国主体发行的货币（即货币替代）。货币的国际使用是国内使用功能的延伸，包括交换、储值、记账单位的作用。
    在私营领域中，可以使用国际货币作为载体货币，进行产品、服务和金融等国际交易。在官方领域中，国际货币可以作为外汇储备，也可以锚定外汇汇率，这是货币的不同功能。
    如果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跨境支付的话，数字货币应该具备怎样的特征？
    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如果国家越大、实力越强，那它的货币更容易被其他国家所使用，贸易合作伙伴也愿意使用大国货币。但是，国际货币的使用也存在很强的外溢性或网络效应，譬如美国经济占全球的份额远远低于美元占国际货币使用的份额。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不只是看货币发行国家的经济体量，网络架构、报价习惯、服务水平、支付通畅程度等都是重要的考量因素。当然，发行国货币政策的可信度及金融市场的广度与深度仍然是最重要的决定因素。
    数字货币有其独特之处，它的交易成本更低，使其可以大幅降低国内交易和跨境交易的成本。特别是在跨境交易过程中，使用数字货币更加便利。以前要靠双边代理银行进行支付，但在数字化时代，可以直接加入多边的网络，随时随地使用手机就可以和全球连接。
    另外，货币转换成本也会下降。国际货币的使用有点类似国际语言的使用。新的数字货币网络的建立，会不会挑战单个货币的国际主导地位？譬如Google翻译软件的广泛使用，会不会降低英语的主导地位？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太确定，但可能性是存在的。数字货币对国际货币使用的外溢性或网络效应的影响到底有多大，还很难判断。
    可以设想不同的场景。一种场景是数字货币导致国际支付和货币使用的碎片化，数字货币成为特定领域的细分交易货币。
    另一比较极端的场景是数字货币利用现有的网络效应，加强单一国际货币的主导地位。譬如Libra，如果真的发行，基于Facebook现有的强大网络和巨量的客户群，有可能迅速被采纳和广泛使用。
    第三个场景是一个多极化的场景，即存在几个不同的CBDC区域的共存与竞争。从长远来说，这个场景有助于国际货币体系的稳定，但实现这一场景的过度期也有较高程度的不确定性。
    CBDC也可能会对宏观金融产生影响，给政策带来挑战，这取决于不同的应用场景。虽然高效的环境是优势，但其可能会对跨境资本流动造成更大的波动，导致溢出效应。
    目前，各国央行正在实践中。像多边央行数字货币桥（mCBDC Bridge）项目，由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香港金融管理局、阿联酋央行、泰国央行和国际清算银行（香港）创新中心联合建设。当然还有其他的项目，比如欧洲的“破冰者项目”（Project Icebreaker），是由瑞典央行、以色列银行、挪威银行与国际清算银行（北欧）创新中心携手发起的。这些项目都取得了很好的进展，但也面临着设计和技术挑战。在市场设计、外汇流动性、数据和信息的共享与治理、监管和合规性，以及与现有系统和其他平台的互操作性上都有待进一步发展。
    当前正处在漫漫长征的初期，但这是令人振奋的征程。希望国际社会齐心协力，尤其是各国央行与监管机构能够密切合作，维护国际支付和货币体系的开放与统一。
    总体来说，预计CBDC将成为未来数字经济的基础，并有可能进一步增强中央银行货币的功能。跨境CBDC可以在国际货币使用中增加新的动力，有收益也有一些潜在的风险。当然，设计特点、准入模式和治理规则是跨境使用CBDC的重要决定因素。今后一段时间，全球货币格局可能正在进入一种变化的新状态，而国际合作则是在挖掘数字货币效益的同时保持国际货币体系稳定的关键。
    作者何东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货币及资本市场部副主任，本文系作者在第四届外滩金融峰会外滩高峰论坛“数字经济国际竞争与合作”发表的主题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