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勇:把财税体制改革当做改革重点
11月29日,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参观《复兴之路》大型展览时强调:现在,大家都在讨论中国梦,我以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的梦想。
习近平所说的“大家都在讨论的‘中国梦’”,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副所长周天勇教授去年就曾在其所著《中国梦和中国道路》里有所阐述,并为之描绘出通向梦想之门的中国道路。
十八大之后的中国道路,该如何将中国引向梦想之门?中国当前面临的改革任务该如何攻坚?未来十年,你的钱袋子又可以鼓起多少?本报记者对话周天勇教授,具体解读十八大之后中国未来的改革走向。
“中国梦”契机
“发展速度和国际环境的变化催生‘中国梦’”
潇湘晨报:习近平总书记最近强调了中国梦,您在一年前也提到了中国梦。习近平提到中国梦,是否与中国当前的发展态势有关?
周天勇:有一个这样的背景:第一,发展已经30年,30多年之后,原来的出口导向型经济在2011年主权债务危机以后发展速度下降。第二,国际环境,比如周边局势,美国的全球战略重点从中东向亚太转移,中国需要应对,而又与菲律宾、日本有了纠纷,周边局势不安稳。就国内而言,30多年的发展成就很大,但有一些问题,比如收入差距、就业、房价、食品安全、医疗等问题。中国未来面临严峻挑战。
在这种情况下,民众对社会的希望与失望并存,中国梦是一种希望,一种期盼,一种憧憬,一种理想。中国梦,说到底是强国富民梦。
中国梦包含两方面内容。一是中华民族的梦:在未来要复兴,要成为强盛民族。二是老百姓的梦:生活富裕,幸福快乐。提出中国梦,主要目的在于凝聚民族精神。如果这个民族失望了,泄气了,没有精气神,就失去了动力。
潇湘晨报:您当初提到中国梦的时候,内心是否有相应的参照系来作为比较?
周天勇:从世界的大量文献来看,主要还是说美国梦。美国梦,最早就是几百年前欧洲人到美洲大陆,认为到这片土地上,只要你有能力,又想干事,这个社会就能成就你;后来马丁·路德·金提出“我有一个梦”,讲的是消除种族歧视,建立公平正义的社会;后来格林斯潘说要圆美国人的住房梦,推动议会通过法案,使低收入的人也能贷款,购买住房。
总体上,美国梦强调个人比较多,强调他们的创业之梦、生活之梦,以及强调人在社会上能获得尊严。中国梦更偏重于国家之梦、民族之梦,国家之梦与每一个家庭之梦联系在于:每一个老百姓如果富裕不起来,就没有整个复兴的基础。
收入翻一番
“人均收入翻一番问题不大,分配差距需解决”
潇湘晨报:十八大报告提到,中国居民人均收入要实现翻一番,在您看来,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周天勇:以目前的态势来看,国民生产总值与居民人均收入要翻一番,问题不大,以百分之七点几的速度就可达到。但更需解决的是收入分配差距的问题,问题包括如何处理收入分配和财富的差距,如何把房价和物价控制住。房价和物价不控制住的话,所增加的收入就会让房价和物价消耗掉。
潇湘晨报:哪些阶层的居民有可能最先实现收入翻一番的目标?
周天勇:要看未来政策如何,如果未来的政策是改革土地等制度,那么很可能一部分从自己的财产获得收益,部分人从自己的创业获得收益,一部分从自己的科研等技术创新获得自己的收入。如果不进行大的调整,那很可能很多有几套房子的人,依靠涨上去的房租,就能最先收入翻番。如果垄断行业不改革,行业内部的人会更快富裕,而且不止翻一番。
潇湘晨报:未来实行怎样的政策,可以让中低阶层收入的民众很快实现翻一番的目标?
周天勇:这其实是如何解决财富和收入分配的问题。我的建议是:
第一,必须改革农村的土地制度,让农民从宅基地这些财产性的收益上有收入。从中国台湾地区和韩国的情况来看,其很多农民不会因失去土地成为低收入者,他们的宅基地入股交易以后,获得财产收入,拿这些收入会去创办中小企业,或者因此而拥有到城里买房的支付能力。我国大多数农民没有从土地上获得财产性的受益,这是城乡收入差距很重要的形成原因之一。
第二,未来十年,需要教育改革,让教育更公平。国家应加大对教育的投入,将九年义务教育延长到十二年义务教育。可以改革教育体制,打破现在不能异地高考的制度,给学校更多自主权。教育内容要改革,现在教了很多没用、陈旧的东西,此外应试教育扼杀了学生创新能力的培养。
第三,要理顺人能够畅通地向上流动的制度。国家的创业、审批、监管、收费、税、信贷,这一系列政策要给渴望创造财富的底层人士以宽松的环境,这些底层人士、低收入者,教给他们能力之后,让他们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努力奋斗,勤奋工作,向上一个收入台阶、财富台阶阶层流动。
收入分配改革
“房产税制度是最大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
潇湘晨报:十八大报告里也提到必须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实现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口号喊出已久,为何方案迟迟没有出台?
周天勇: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很复杂,首先,有些问题是直接的改革解决不了的。比如城乡收入差距,它是结构问题,不是体制问题。第二,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改革对象是谁?比如要进行工资体制改革,工资要翻两番,翻谁?国家能翻番的就是公务员,还有靠财政发工资的部门,比如事业单位,但是你翻这些,不翻另外一些,收入分配差距会更大。但如果强调私营企业、小微企业工资都要翻一番,现在劳动成本本身较高,社保费率也较高,再翻一番,这些企业就会被“翻”到破产。
潇湘晨报: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最有意义的改革之处在哪儿?
周天勇:这项改革最有意义的应当是针对垄断行业。这应是未来五年十年改革的重点,即其必须交够红利、利润。现在垄断行业向国家缴纳的利润多仅仅是5%到15%,很低。此外,资源税交得很少,垄断行业多数只是象征性地交一交。这些没交的利润和资源税都形成了垄断行业的收入,这不合理。
还有一些很难的外围改革对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影响非常大,比如将现在的土地出让金制度改成房产税制度,就对收入分配的影响很大。
现有的土地出让金制度,第一,容易剥夺农民的收益,比如从农民那儿10万元拿一块地,放到城市里卖100万,这一差价形成的收益本属于农民。
第二,把70年的税一次收来摊在房价里,早买房的人,因一开始土地出让金低,甚至没有出让金,房价也低,或许会买上好几套房子。后来,房价越来越高,富人不怕。收入甚少的人买房所付,就等于把70年的税一次性地交给政府,而且要贷款交税,早买房的人可以将积累下的几套房子,租出去获得收入,但后买房的人,相对早买房的人,容易变成房奴。这样,他们之间的收入差距,因房子造成。
如果土地出让金制度改成房产税制度,首先,所有买房者需要登记房子,并且这一信息要能联网共享,通过网络搜索能查到。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让官员的财产公开,拥有几十套房子的官员一查便可知。同样,房子多的富人要多交税。穷人在房产税制度之下,可少交税。这是最大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
财税体制改革
“乱收费太多,税负太重,必须改革财税体制”
潇湘晨报:您在《中国梦与中国道路》一书中提到,新一轮改革的重点是财税体制改革,为什么将财税体制改革作为改革的重点?
周天勇:第一,政府的收费不规范。首先是乱收费太多,政府的一些部门包括一些行政性事业单位,都有收费罚款权。车辆行驶在公路上,除高速收费外,交警、运管、运政、治超办,四个单位在路上会收费。国外,一般商品中的运费成本为8%,我国大概要达到20%。这多是前述四个单位的乱罚款、收费造成的。其次,税太高,我国有17%的增值税,企业要交40%-60%的社保费,负担太重。
第二,我国政府行政公务支出占全部政府支出的比例相对西方国家偏高。在国外,日本2.5%,美国16%,意大利大概19%。我国行政公务花太多。
第三,中央和地方之间的事务和政府收入不匹配。即正规税收虽重,60%多让中央拿走了,地方四级政府(省、市、县、乡)剩40%,中央拿走太多,地方需要负责越来越多的事务,没法,只能卖地,乱收费、乱罚款。卖地,希望地价越高越好。收费罚款让小企业不堪重负。转移支付不公开、不透明、不科学,很多专项转移支付太多,地方政府就得跑北京,所以北京有那么多的驻京办,这一方面增加了成本,一方面也滋生腐败。
潇湘晨报:有媒体报道,《预算法》法案修改过程中的公众参与热情不高,公共财政预算实际与民众的利益攸关,民众举动原因何在?
周天勇:《预算法》与老百姓关系很大,如收税、教育经费的安排等,但公众参与热情不高,原因在于,编制预算是一个很技术性、很专业的活儿,普通人难以提出建议,公众对于预算的知识基础不够。但普通老百姓可以在花钱的程序上监督,如钱花到哪儿了,这需要政府将其变得透明,但目前来看,透明的渠道不多。在国外,议会会花60%的时间来辩论预算,钱怎么花,是议政比例最大的一个事儿。但我国,对于钱怎么花,在人大多是花两小时来讨论。所以十八大要加强全口径预算的监督和审查,是很对的。此外,很多钱没有进入预算,你都见不着。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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