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恒山：关于股市与股票交易一些认识——在第16次师生教学研讨会上的讲话(2015年6月11日)

    编者按：在此轮股灾爆发前期，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秘书长、中改院学术委员会委员范恒山教授在第16次师生教学研讨会上的讲话中就当前股市作出的判断，现在看来，许多观点在此轮股灾中得到了验证且收益颇丰。现范恒山教授独家授权中国改革论坛网全文发表，以飨读者。
    范恒山教授的讲话全文如下：
    这一段时间，股票市场和股票交易都很火爆，今天，上证指数已经达到5121点，热气腾腾的股市差不多把全民都卷到交易之中，想必在座的不少老师和同学都成了新股民，因此，今天我就谈谈对股市和股市交易的一些认识，给大家提个醒。
    一、中国股市的基本特点
    我写的关于股市和股票交易的文章并不多，但却是改革开放后比较早的关注和研究股市的学者之一。上世纪90年代初，上海证券交易所和深圳证券交易所相继开业，股市运行两年多后的1993年4月，我在接受《经济学消息报》记者采访时，谈到了股份经济与证券市场的一些问题。其中列举了证券市场存在的一些突出弊病，谈到我们拥有世界上最不成熟、最不发达的股份经济和证券市场，但我们也拥有世界上最发达的股份经济与证券市场存在的弊病，如内线交易，操纵股市等，强调要严格法制化管理，规范股份经济与证券交易。1994年10月，在接受《信息时报》记者采访时，又特别强调要把工作重点放在股市的规范化建设上。二十多年过去了，中国的证券市场好像依然故我，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
    特别突出的有三个方面：第一，与经济发展状况不匹配的情形没有改变。一般的说，股市是经济发展的晴雨表，经济好，股市也旺；经济下滑，股市就萧条。但中国股市似乎一开始就与经济的发展状况不相干。前几年，中国的经济年增长率都在9%、10%以上，但是股票市场却很低迷，上证指数甚至一度跌破2000点，这几个月，我们的经济下行压力比较大，但是股市却很红火，上证指数一路飙升。股市与经济脱钩的现象不是一个成熟的股市所拥有的状态。
    第二，以投机性炒作为主体的状况没有变。规范的股市交易实际上是为实体经济发展服务的，是直接融资的一种形式。股市交易中存在着一定的投机是正常的，但股市交易以投机炒作为主，变成了一个玩弄花招、巧取豪夺的大赌场，则是不正常的。我们的股市基本上是一个投机性的股市，特别是当前的股市，是一个主要是“炒短”的股市，尽管集聚的资金量很大，但是却因为变换快而始终飘在空中，并没有落到实体经济上。这样就使股票经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虚拟经济，成为制造泡沫的重要推手。
    第三，缺乏机制性调控的状况没有改变。法制规则不健全，监管者掌握的信息不完全，缺乏必要的监管手段和调控体系，在股市大起大落面前往往是穷于应付，即时抱佛脚。管理部门也难以推动股市按照较为成熟的调控机制在正常轨道上运行。
    总体来说，今天证券交易的容量、规模、形式等都与二十多年前有了较大的变化，但中国股市的实质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本性解决，证券市场仍是一个不成熟、不规范的市场。
    二、股市交易的阶段特征
    二十多年的中国股市基本上是投机性股市，从市场交易本身看，体现出明显的阶段性特征。我认为，大体可以划分为这样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以“炒长”为主。也就是长线投资，放长线钓大鱼，虽然这种“炒长”很大程度上是被动的。那时候，对股份制经济的认识还不统一，对股市的风险把握也不清楚，开办证券市场还是一种试验，在有些地区买股票还需要政府推动，甚至需要强行摊派。很多人实际上是被各种因素裹挟到股票市场上来的，并没有意识到股票交易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所以有的买了股票以后就压到箱底里了，尤其是一些没有任何股票知识的老头老太太们，搁在家里一晃就是好多年，并不是天天盯着股票市场，随着股指变化买进卖出。突然有一天发现股票大大增值，冷不丁成了百万富翁。这个时期“炒长”是客观环境和大部分人对股市、股票不够了解造成的。
    第二个阶段可以说是“炒长”与“炒短”相结合。这是有两方面的情况所决定的，一是对于股市有了一定的认识和操作的经验，二是由于客观环境造成的股市火爆和萧条轮换交替。“炒长”和“炒短”的结合已经体现为主动交易为主，但也有一定的被动适应股市变化的成分。
    第三个阶段是以“炒短”为主，除了股市、股民长期以来积累的炒作经验等因素外，有三个方面对形成“炒短”为主的股市起到了重要作用。一是企业变化快。随着经济一体化进程和科技创新的加速发展，企业竞争日益加剧，企业兴衰成败也迅速转换，原来是各领风骚几十年，前些年是各领风骚三五年，现在如思科公司的董事长钱伯斯所言，基本上是一两年就会发生变化。过去红红火火的企业今天已不见踪影或衰落下来，而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企业似乎在一夜之间享誉全球。的确，二十年前在中国如雷贯耳的摩托罗拉、诺基亚等大企业现在已经不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中国的企业还有一些特殊情况，要么企业本身出了状况，要么企业的管理者出了状况，上市企业的变化无疑会对企业的股票产生影响，应对快速变化的企业状况的股市操作自然是“炒短”。第二是信息交换快。在IT技术等的支持下，各种信息迅速集汇传播，透明度高，也较为完整，除非人为操纵，股民对信息的掌握具有同时性和同等完备性，信息瞬息万变，直接影响到股市的变化，也推动股民适应变化迅速处置手中的股票。第三是资金聚散快。这些年为刺激经济增长，货币政策上总体比较宽松，货币发行量大，这种状况与互联网金融等现代金融工具的结合，使短时期大量资金的集聚和流散成为可能，从而为追逐概念、炒作概念等股市短期操作行为提供了有利条件和坚实基础。我们看到的情况是，现在动辄上万亿、几万亿甚至更多的资金可以迅速流入股市，也可以迅速撤离股市。
    三、股票市场的风险状态
    尽管中国股票市场的发展有了不少新的内容，但本质上没有大的变化，除了前面提到的三个基本特点外，从风险角度来看，一些关键性的方面也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
    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小众推动大众、大众烘托股市的状况没有变。股市千军万马，人流汹涌，但背后仍然是机构投资者和有组织的投资者在推动。这既有以国有和非国有面目出现的稳定的专业机构投资者，也有临时组合的游击队性质的投资团队，资金来源既有国家资金，也有私募资金。这些投资者的行为（在大多数状况下是有意图的）引导或诱导着大众行为，而大众的加入对股市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很多情况下，形成了股市红红火火的假象。
    第二，股市存在着严重风险的局面没有改变。一般的情况下，机会与风险是成正比的，机会越大，风险越大，这在股市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可以说，股指越高，风险也越高。股市与赌场都是具有赌博性质的博弈，但与赌场不同的是，赌场是零和游戏，并且是即时兑付。股市则不同，在一个时期，所有股票的指数都可能往高走，觉得所有的股民也可能都在理论上赚到钱，但一旦发生变化，兑付就会开始，只是由谁来兑付的问题。也就是说，股市风险总是要由股民来承担的，这一点与赌场毫无二致，只是不知道由哪些股民来承担，什么时候来承担罢了。这里要特别强调一句，由于市场容量的不断扩大，交易手段的更加复杂，以及现代金融工具、海量信息资源等的支撑，现在的股票市场的交易风险比以往要大得多。
    第三，由大众承担主要股市风险的状况没有变。道理很简单，股市风险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小众“做局”，并且一般的说，大众也缺乏系统专业的股票知识，很容易受人引诱，陷到小众所铺设的“陷阱”之中。回顾一下过去的历史，由大众、散户承担股市交易的主要风险几乎是没有例外的。
    四、大众股民的应对之策
    在波谲云诡、陷阱重重的股市面前，作为无力无助的大众股民或散户股民怎样规避风险，能够在交易中获得一定的利润而不致掉到陷阱之中，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应对策略？我要特别说一句：拒诱惑、不盲从，理性、节制是根本之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要赢不要输，完全靠我们自己。
    具体地说，在战略思维和实际操作中，要把握好这样四个方面的原则。
    第一，要稳中求进。树立步步为营、稳打稳扎，小富即安、见好就收的思想理念。一是不贪不恋。身在具有赌博性质的股市，不要有赌徒的心理状态，如果输了要回本，赢了还想赢，迟早会被套住，迟早会输的精光。二是适可而止。把握指数越高、风险越大的规律，了解小众善于“做局”的特点，小心翼翼，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心态投资于不断往高走的股票市场。三是灵活应变。在股指高企、风险增大的情况下，注重结构分析，在可能出现“大空”的环境中把握“小多”的机会。
    第二，要紧跟主流。即要紧跟和把握体现主体地位的正确的发展方向和战略思路。一是把握大势。尽管中国股市与中国经济发展状态没有明显的关联，有时甚至是背离的，但两者间仍然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关系，经济发展直接和间接，即时和延时影响着股市的发展，所以把握股市仍然要研究经济发展大势，不仅是国内的经济形势，而且包括世界经济形势都要研究把握，某一个经济发展中间的变化很可能直接间接地对股市交易产生重大影响。二是研究大策。股市国家出台的重大决策密切相关。从事股票交易尤其是短线交易，必须时时刻刻关注和研究国家的重大决策，这些可能是直接同股市相关的决策，如人民银行的降准、降息等政策，也可能并不明显与股市相连的决策，如京津冀协同发展、一带一路、长江经济带等战略，还有一些与企业发展直接相关的决策要高度重视。三是紧随大“牛”。如果可能，要尽可能地跟主流的机构投资者走，跟着有经验的股市操作者走。
    第三，把握热点。及时掌握国际国内政治、外交、经济等方面的热点事件，提前采取应对之策，作出积极反应。有两点要特别重视，一是有些国家决策就是热点事件，涉及到一些地区一些企业，要把握好这些决策同股票市场上相关地区的企业的关联。二是要注意研究上市企业本身，其发展状况、重要投资行为、人事变化等都会影响到其股票在市场上的表现。
    第四，留有余地。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不要倾其所有，竭泽而渔。原则上自己所拥有的资金的投放量不宜超过一半以上，决不可卖地卖房子炒股票，决不可把吃饭钱投资到股市上，负债入市更要特别慎重。二是不要一棵树上吊死，一根筋操作。经济学讲，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要讲求投资结构，还是多投一些风险较低、稳得稳赚的项目比较好。还要讲求随机应变，根据宏观环境和微观状态的变化，及时调整股票投资的领域和企业。
    最后，我还要给踌躇满志的同志泼点冷水，大家对股指继续攀高充满信心，认为大有希望，达到或超过前一个最高点，即2007年10月份出现的6124点，我对此持谨慎态度。希望大家不要过多地寄予希望，还是防风险要紧。
    （2015年6月11日，根据记录整理）
    来源：中国改革论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