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国内变尖与世界变平 正确看待不平等的世界问题

    世界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关心过不平等（inequality）的问题。不平等程度的加深和失业率上升成为阿拉伯世界动荡的主要导火索。一年前的夏天发生在英国首都的暴动让这个绅士国度蒙羞于世，走向街头的年轻人不是因为种族也不是因为宗教而是源于不平等。去年下半年在美国开始掀起的占领华尔街运动，99%对1%的口号的背景也正是美国社会不平等加剧。今年初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破天荒地将主要议题定位不平等（inequality）和资本主义的未来。法国的总统选举中社会党人奥兰德之所以能够当选的重要原因是萨科奇任期内法国社会两极分化的增加。不仅发达国家如此，发展中国家中不平等的问题同样突出。俄罗斯的普京在反对游行中再次当选，反映了人们对于权贵资本主义的怀疑。中国的重庆风波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对于解决当前中国不平等严重不同路径的角逐。对此，有人认为我们正生活在“全球不平等”（global inequality）的世界中，本文则认为情况并不是这样单面的。
    国内正在“变尖”
    每个人与生俱来对于平等抱有渴望和信念，面对不平等的情况会天然地产生愤怒，这也就会让关于不平等的讨论很容易陷入情绪化的泥潭。如何正确、理性和客观地判断目前全球范围内的不平等扩大的现象是一切讨论的起点。我认为，不平等的讨论至少应当从两个层面来展开，而现状是各国国家内部正在“变尖”（不平等程度在加剧），而国与国之间则在“变平”（不平等程度在减少）。
    从国家内部情况来看，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在过去三十年的时间里变得更加不平等。总部位于巴黎的经济合作与开发组织（OECD）于2011年12月份发表的报告书指出，发达国家收入最高的10%人口与最低的10%人口的差距达到9比1，是历史上最高纪录。
    除了法国等极少数发达国家外，从1980年代的中期开始显示不平等的基尼系数（Gini coefficient）一直在攀升。美国从1985年的0.33上升到2008年的0.37，同一时期英国从0.3上升到0.35，日本从0.3上升到0.32。据英国《经济学家》报道美国的不平等状况达到了上世纪20年代大萧条的水平，2007年，最富有的10%的美国人获得了总薪酬中的46%，而0.1%的人获得了12%。1993年至2010年，大约一半的实际收入增加流向了1%的最富人，美国的贫富差距达到14倍。
    在发达国家中，不平等加剧最令人担忧的是中产阶层的缩水，因为这将会直接导致社会不稳定和对政治治理制度的怀疑，1994年哈佛大学的一项研究，研究了1960至1985年之间71个国家的情况，发现收入不平等高的国家往往伴随着社会不稳定的增加，特别是一个富裕的中产阶级的衰落。
    发展中国家的情况如何呢？在新兴大国集团的金砖国家中，除了巴西以外，其他国家在过去三十年的时间里的不平等程度在加剧（巴西历史上就因为社会分化严重而著称）。
    以中国为例，不平等程度无论从客观数据还是民众感知看都变得更加突出。中国的城乡差别倍率没有明显的改善，由于贫富差距的不断扩大，中国政府从2000年以后就没有发布过显示不平等状况的基尼系数，当年中国是0.412（美国为0.408，印度为0.32），而很多中国学者认为现在应该超过了0.5（有意思的是，曾经在薄熙来先生治下的重庆，倒是明确设定了减少基尼系数的目标）。今年，世界银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联合报告中也明确指出中国是亚洲最不平等的国家之一。从民众的感知来看，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所的一项调查显示中国的受访者中，有55%认为自己处于中下层。每年的人大政协两会期间，媒体和民众的关心似乎更多地抛向那些权贵代表们的衣着和首饰，而不是他们的议案。
    世界正在“变平”
    但是从国与国之间的层面看，全球不平等的程度却在缩小。首先，从经济规模总量的发展来看，世界正朝着更加均衡的方向发展。21世纪初最初十年发达国家的经济规模（美元基础）扩大了1.6倍，而发展中国家则扩大了3.2倍。2005至2010年之间，有5亿人脱贫，在历史上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实现这么多人脱贫尚属首次。仅中国就通过出口拉动经济，在冷战后的15年时间里使得4.75亿人脱贫。
    全球化让世界最低层的人收入增加，是个不容否认的事实。很多发展中国家的崛起，带动人类大多数脱贫，这将会结束近五百年来西方独享繁荣的状况，使得世界的经济繁荣被更多的人感受到。全球婴儿和孩子的死亡率也急剧下降，到2025年世界上将没有国家的平均寿命低于50岁。金砖四国的GDP（国内生产总值）总量从2000年的16%上升到了2008年的22%，人口占世界的42%，过去十年，世界经济增长的三分之一贡献来自于这些国家，年均增长率为5至6%。
    当欧洲与美国都陷入债务危机和财政困境的时候，金砖国家对于世界发展的推动力的重要性更加明显，在21世纪第一个十年里，金砖四国（巴西、印度、中国和俄罗斯）新创造了8万亿美元的产值，相当于G7国家同期新创造产值的80%。在第二个十年，金砖国家的新创造产值将会达到12万亿美元，相当于美国与欧元区国家总和新创造产值的两倍。除了金砖国家外，韩国、墨西哥、土耳其和印度尼西亚都在迅速发展。2011年，拉美GDP达到了5.6万亿美元，全球经济中的比重上升到了8%，人均GDP超过了8500美元，巴西已经超越英国成为了世界第六大经济体。
    此外，劳动成本落差也缩小了。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似乎把一个极其不平等的现象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例如同样生产一支低端圆珠笔，在中国的成本仅10美分，而在美国或者日本可能是2至3美元。但是随着全球化的发展，这种不平等现象正在逐步改善，发展中国家的劳动力成本正在上升，发达国家的低端劳动力成本正在下降，今后的就业报酬将越来越不会因为你出生在哪个国家而会有天壤之别的不平等了，世界的确在变平。
    再来就是穷国与富国的财富差距在减少。1990年，按照购买力平价（PPP），中国的人均GDP为800美元，而美国为2.3万美元，相差29倍，去年下降至6.2倍。根据苏格兰皇家银行（Royal Bank of Scotland）的数据，到2015年将会减少到4.3倍。从工业革命开始拉开的穷国和富国的财富差距正在急速缩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全球化带来的是更加平等。
    今年是一个选举年，美国、中国、法国、埃及、韩国、台湾、俄罗斯和墨西哥，都将经历或者已经经历了领导人的更替，而如何应对不平等则是他们必须直面的课题，但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在继续保持全球走向平等的势头的同时，逐步缓解国内的不平等问题，而不是依靠贸易保护等消极手段来解决国内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