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参会点滴——詹小洪

    2012年8月8-13日，本人赴韩国首尔参加了一个国际学术会议，下面文字算是访韩的几则速记与思考。
    韩国民间智库一瞥
    
    韩国智库大概可分两大类：官方智库和民间智库。
    官方智库可再分两个亚类：直属于国务院的韩国开发研究院（KDI），类似于我们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国社会科学院；韩国政府各个部门下面一般都有一个对应的研究院，如外交政策研究院、外经贸研究院、税务研究院、文化研究院等。官方智库通常被称作国策研究所，是由国家财政拨款运营的，其性质类似于我们国家的事业单位。
    民间智库也可分两种：各大企业自己的研究所，如三星研究所、现代研究所、LG研究所等等。这些研究所主要是为本企业从事研发（R & D）及市场开拓营销服务的，盈利目的非常强。另一种则是由大企业或者公共财团（如一些基金会）出资建立的，为国家、社会的发展进行综合性、战略性研究的机构，强调的是公益性（public benefit）及独立性（independent）,特点是非党派（non-partisan）。韩国后面这类民间智库是模仿美国的布鲁金斯研究所、兰德公司量身打造的。
    韩国各类国策研究所虽然也被赋予了智库的角色，但是在效率和公正方面存在很多问题。韩国影响最大的《朝鲜日报》曾发表“国家研究院不称职”文章，披露由政府提供经费的14家经济领域的研究机关在国内外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与发达国家同类智库相比明显落后，批评国策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有吃大锅饭，混日子过心理。各大企业的研究所追求的又是企业自身的利益。韩国出现能够提供“公共品”的独立民间智库则是最近几年的事。
    笔者这次受民间智库韩国现代峨山政策研究院（The Asan Institute for Policy Studies）邀请，来首尔参加一个“韩中建交20周年峨山中国研讨会”，会议主题是“韩、中、朝经济关系及其对东北亚安全的影响”。三天的会议经历，使笔者大体能以现代峨山研究院为麻雀，解剖韩国民间智库的结构及运作。
    现代峨山研究院成立于2008年，其宗旨是为促使朝鲜半岛和平与统一、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而从事相关的政策研究。其创始人是韩国最大财阀之一，现代重工集团的总裁郑梦准先生。
    峨山研究院的资金应该是现代重工集团捐赠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资金来源非独立性。但是它并非是拿企业钱，就替企业说话。与韩国各大企业自身的研究所追求企业自身利益不同的是，峨山研究院从事的是独立的学术研究，致力于发出一种声音，影响公共政策，影响政府，影响社会。因为这种属于思想的、政策性的研究是不能够拿了谁的钱就替谁讲话，这从该院的人员、机构设置、举办的活动可见端倪。
    该研究院设有理事会，数十位理事绝大多数是韩国著名大学的教授、政府研究部门的学者。还有几十名专职研究人员，看他们履历，几乎全部是毕业于欧、美、日名牌大学的博士。就是连普通工作人员很多都是海外留学归国的学士、硕士，这次为我们会议提供主要联络服务的就是一个从高中就到北京留学，在北京上完大学，总共在中国呆过七年的韩国女生。另外，峨山研究院常年还邀请韩国以外的专家学者来峨山研究院作访问学者。和国际上著名的民间智库一样，峨山研究院的研究人员流动性非常大，几年来，不断有研究人员走出峨山研究院，进入政界或者商界，或者到大学任教，同样每年又有新的博士源源不断补充进来。
    峨山研究院下设多个研究中心或者研究所：外交政策中心、国际法与冲突调停研究中心、全球政府研究中心、亚洲研究所、中东和北非研究中心、中国研究中心、公共选择研究中心、国家政策与安全研究中心、核政策与技术研究中心等等。
    研究院常年举办各种论坛与学术会议：“峨山中国仁智论坛”、“亚洲历史讲座”、“高级学者讲演系列”、“国际学者圆桌会议”等等。今年4月25-27日，峨山研究院举办了主题为“金融危机、地区安全与中国的领导地位”的全球智库研讨会，规模达300人，会议还邀请到基辛格这样资深的智囊人物与会。峨山研究院为与会人员报销机票和食宿费用。
    峨山研究院还定期和不定期出版“亚洲新闻”、“朝鲜半岛通讯”、“东北亚简报”等刊物。
    据介绍，峨山研究院的一些政策性研究已经引起了韩国政府及社会甚至国外的关注。
    有学者提出，民间智库要有如下几个要件：专业性，客观性，独立性，公信力。如果以此衡量，峨山研究院不知还有多少差距。
    韩国博物馆何以参观人众？
    
    早就听说过韩国博物馆事业发达。据权威的英国《艺术新闻报(The Art Newspaper)》报道，在2009年、2010年，韩国最大的国立中央博物馆参观人数分别为273万人次和306万人次，列世界各大博物馆的第十位和第九位，亚洲第一位。游客人数远超过第二位的台北故宫博物馆和第三位日本东京博物馆，需要说明的是，这几年我国位处天安门广场东侧的的国家历史博物馆正处于封馆扩建未能开放时期。即使是位于首都以外的韩国国立庆州博物馆和国立公州博物馆，2010年游客人数也分别排名世界第22（149万人）和世界第91（55万人）。
    一个人口不到5000万的国家，参观博物馆的人数却如此踊跃，肯定有韩国的过人之处。
    这次来首尔参会，故意给自已多留了两天时间，参观几家博物馆。这是我第八次来韩国，以前来韩国时，已经参观过首尔的国立中央博物馆、韩国战争博物馆、韩国国立民俗博物馆，位于庆州的反映新罗时代故都风貌的国立庆州博物馆。这次先是陪同两位我国防大学教授再次参观了韩国战争博物馆，另外自己单独参观了世宗会馆和李舜臣会馆及首尔历史博物馆。    
    韩国的博物馆大多免费参观，即使收费费用都很低。2004年我参观庆州的那家国立博物馆时，门票仅400韩元（时合人民币2。8元）。2003年参观战争博物馆时，门票3000韩元（时合21元人民币），这次去已经免费参观了。反映韩国首都历史的首尔历史博物馆以前也是收费的，现在也免费了。位于首尔中心的世宗大道，近年才落成开放的世宗会馆和李舜臣会馆也是完全免费参观。就是规模号称世界第六大的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2006年我参观时，也仅收门票2000韩元（14元人民币），现在仍然是这个价格，但每月第四周的周六日全天免费开放参观。韩国今天已经是人均GDP23000美元的国家，这样低廉的博物馆门票等于是免费了。
    韩国各博物馆的展品绝对比不上国内博物馆丰富，但参观设施非常先进，充分利用了声、光、电子等多种手段帮助参观者。可以租带有英语、日语、汉语翻译的耳机，每个室都有一个角落放映解说的录相。分别有韩语、英语、汉语、日语解说。不过在韩国任何一个博物馆，中国人会比韩国人还更容易理解馆藏文物，不管是铜器上还是瓷器上，或是字画上，显现的都是古老的方块汉字。有时我为了试探一下周围有无中国来的同胞，我故意大声抑扬顿挫好读出展品上的汉字来，遗憾的是，只遇到了几个来自新加坡的旅游团的华侨，他们当然说汉语。
    韩国各种博物馆、纪念馆的参观人流都很大。由老师带领的中小学生组队参观的场面很多，全家出动的不在少数。我看到年轻的妈妈领着不到十岁甚至学龄前的孩子参观，娓娓动人地给孩子讲解，孩子竟然听得眉飞色舞，我真的很感动。比起国内不少博物馆、纪念馆或者考古场所被冠以什么教育基地，实际上门庭冷落，韩国各种博物馆、纪念馆更多的是靠自己的服务，靠国民素质的大幅度提高来吸引观众的。
    韩国博物馆参观人数众多与该国近年重视历史教育有很大关系。李明博总统曾发表了强调历史博物馆重要性的谈话。他说“我们要带着历史的使命意识，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了解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们是如何开创韩国的”。据韩国媒体报道，韩国一度忽略了历史教育，从1997年韩国史科目被排除在司法考试之外开始，2005年之后韩国史就被排除在各种公务员聘用考试之外了。另外,在大学入学考试中，也只有国立·公立大学中的首尔大学在入学时会考察韩国史的成绩。但最近几年，让韩国历史成为各种公务考试中必考内容的工作加快了进程。公立老师不管什么专业，其任用均要考韩国历史。只有历史知识2级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参加5级公务员公开录用和国会5级立法高等考试，所以韩国历史将成为必修内容。2011年初，韩国总统李明博还指示“研究一下将韩国史包括在各种考试中的方案”。
    重视历史教学促使更多韩国国民来到博物馆接受自己的国史教育。所以，我在首尔的各种博物馆、纪念馆，能看到许多成年人仔细地观看展品，文字说明，拿着笔记本快速地记录着。据陪同参观的在韩中国留学生说，他们大多是准备参加公务员考试或者司法考试的青年人。
                        在韩国的朝鲜族同胞
    韩国已然是世界上综合生育率（指平均每名女性在15~49岁育龄期生下的婴儿数）最低的国家之一，与生育率低伴随的是人口的老龄化，更严重的又是劳动者的老龄化。1980年，韩国劳动者的平均年龄为28.8岁、2003年为37.1岁,2010年则超过了40岁。
    进入新世纪以来，韩国政府为弥补国内劳动人口不足，大量引进外劳。据韩国媒体披露，目前在韩国这个不到10万平方公里的国家里，近5000万人口总数中，生活工作着126万外国人。客观地说，从事3D（Dirty, Difficult, Danger）行业的居多。
    占这些外来移民及外劳中的小半数人口是中国朝鲜族人。据韩国《朝鲜日报》报道，截至2011年底，持有中国国籍、滞留在韩国工作的中国朝鲜族达45.2万多人，已经加入韩国籍达7.5万多人。
    我国朝鲜族人大批来到韩国是1992年中韩建交后的事。他们与韩国人属同一民族，文化习俗相近，也没有语言障碍。他们或者通过与韩国人结婚入籍韩国，或者来韩国留学，毕业后在韩国从事教学科研工作，也有在企业担任管理工作。更多的人在建筑工地从事体力活、也有自己经营餐馆和家庭旅馆的。
    2007年底，本人曾到韩国首尔的庆熙大学作20天的短期学术访问。在该校正大门附近有一家朝鲜族大嫂开办的专营中国风味的水饺面条店，当时她来韩国就快20年了。她店经营的利器就是经济实惠，饭店门楣上写着“2300元店”，意思是，约合人民币16元就可吃饱。她的顾客主要是庆熙大学内数以千计的中国留学生。因为这位老板娘服务周到热情，亲和力强，小店总是顾客盈门。
    这次重返首尔，6天逗留期间，先后在4家餐馆吃过饭。几乎每个餐馆都遇到了中国朝鲜族的服务员，遇见国内来的客人，都非常热情，令人感动。
    从北京飞首尔时与我同机的邻座是一位已经61岁的朝鲜族先生，身体仍很强壮。他告诉我，自己没有什么学历，但不怕吃苦，建筑工地上的什么行当都做过，瓦工、木工、钢筋工样样拿得起。他挺满足在韩国的收入，建筑公司管吃管住外，一个月工资有七、八千元（人民币），加起来相当于他在北京能挣到的二倍，在延边老家能挣到的三倍。他来韩国务工已经10多年了，但是让他烦心的事是，按韩国出入境规定，他每年必须回中国一次办理手续后才能重返韩国居留。他颇为得意地告诉我，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在北京韩国人办的幼儿园教韩国幼儿说汉语；另一个女儿则在首尔一家专为入籍韩国的外国女性设立的学校教韩语。
    在首尔的6天，我头三天住在由会议主办方提供的五星级酒店，后三天自己住在位于著名的清溪川边上的一个家庭旅馆（MOTEL）。旅馆的老板娘也是位朝鲜族大嫂。她1993年从沈阳来首尔，早已加入韩国籍，出国前，她是沈阳一所职业高中教服装设计的老师。她老公是韩国人，早年留学日本，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和英语，汉语能读不能说。他们另外雇了两位国内来的年轻朝鲜族人，都是大学毕业生。
    这家MOTEL是个四层小楼，共60个房间，可接待近百位旅客，可连老板加员工才4人，效率真高。房价两个档次，大点的标间7.5万韩元（约合420元人民币）；小点的则5万韩元（280元人民币）。房间可能比北京的如家、七日、汉庭这些经济型酒店稍小。但房内设施一应齐全，WIFI无线上网速度极快。住着倍感干净、舒适。酒店还管简单早餐：大米粥、鸡蛋、泡菜、香肠、面包、馒头。酒店百米远有地铁直达首尔金浦机场，离开时，老板娘还让年轻的店员帮我提行李直送到地铁入口。
    当我向他们表示感激，并说今后要介绍更多的自由行中国游客住他们的店时，老板娘感谢道，说他们的店几乎每天爆满，无论旺季还是淡季。他们的信誉靠的就是住过的顾客口口相传。住客几乎都是中国大陆、台湾、澳门，新加坡人，都能讲中国话，听来亲切。
    另外，我这几天既到过乐天、新世界、机场免税店这些大型现代商场，也到过南大门、东大门这些传统市场购物，凡是有朝鲜族同胞导购的门店或柜台，生意绝对比没请朝鲜族雇员的好很多。
    （原载《经济学家茶座》58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