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社会力量与国家 从逻辑上讲,无论推动发展还是实施战略,国家都要通过社会来进行,因此不同的社会力量在不同利益的驱使下会尽量通过国家实现对自己有利的发展过程和政策结果。社会力量的强弱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的经济资源拥有量,资源多,能够生成的政治力量就大。从上文看,对发展起着关键作用的有以下三支社会力量。从掌握资源的角度看,这里没有包含农民和工人分别组成的社会力量。
第一支是传统社会中最强大的土地拥有者集团。从传统的农业社会到现代的工业社会,现代化转型遇到的最大阻力往往来自于这支社会力量。土地拥有者是传统社会的主宰,掌握传统社会的绝大部分资源,这些资源必将在转型的过程中被用来保卫这个集团所固有的生产、生活方式。因此,土地改革不仅是平衡发展中国家贫富悬殊的有利政策,更是剥夺或削弱传统政治力量的重要工具。第二支社会力量是种植园主集团。如果说传统的土地拥有者需要保卫的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那么种植园主的生产模式已经被纳入到资本主义体系之中了。种植园主集团在早期的移民国家和地区(如美洲、大洋洲等地)尤其力量壮大。但像美国的案例揭示的那样,种植园主集团虽然属于国际资本主义体系的一部分,不过很容易就变成进一步产品升级以及全面工业化的障碍。第三支社会力量就是工业资本集团。应该说这是一支可以推动工业化的社会力量。但可以想象,发展中国家一般都是在土地拥有者和/或种植园主力量强大而工业资本力量弱小的情况下寻求发展的。因此对于很多结构主义学者来说,随着交通、通讯等条件越来越便于跨国经济互动的情况下,边缘地区弱小的工业资本集团就会越来越依附于跨国资本集团,成为中心-边缘这一不平等交换结构的工具。这样促成的工业发展必然仅是为了满足中心国家需求的畸形发展。
应该说,能够推动全面工业发展的最佳预选力量是国家。垄断暴力工具的国家既可以对抗土地拥有者和/或种植园主势力,又可以扶植工业资本集团,而且还可以规划国家的整体发展。埃文斯在比较分析东亚与拉美二战后的发展经历时指出,国际资本、本国资本与国家三角关系的不同决定了东亚与拉美的不同发展绩效。前者的成功建立在国家在这个三角关系中能够占据支配地位,而后者的不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国际资本对本国资本与国家起着支配作用。拉美的经历是典型的结构主义结果,而东亚的经历则是典型的国家主义结果。
国家虽然具有推动全面工业发展与的潜力,但它本身也面临重大挑战。很明显,国家不是铁板一块。结构主义的理论源泉之一——马克思主义就特别强调国家背后的阶级力量。自由主义政治经济学更是从国家的微观基础开始提出质疑。国家既是由个体组成,那么怎样才能保证这些个体不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接受寻租甚至主动创租呢?如果都去这样做,国家就根本无法作为一个整体去推动发展和管理战略。国家主义学者对这些质疑的回应是,既然利益集团或阶级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组织起来,成为特殊利益集团和政治行为者,那么国家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变成政府统治集团。因为国家处于国际和国内之间,这个特殊的位置给予它国家安全、国家整体发展等的利益关注,而这些利益是与社会力量的利益不同的,它们可以使参与国家事务的人团结一致,使国家成为一个具有凝聚力的单一行为者。当然,国家主义学者并不认为所有国家都可以成为单一的政治行为者。比如埃文斯就根据国家对经济的干预情况将国家分为发展型、掠夺型和中间型国家。由于发展型国家是最具有凝聚力的国家,另外一位政治经济学者科利干脆将其称作“资本主义凝聚性国家”。而掠夺型和中间型国家则都不同程度地被寻租和创租行为所干扰,很难一直保持其凝聚性。
显然,国家在体系内的角色更加具有挑战性。如果角色太强,就会挤压市场。如果太弱,又很难肩负起推动发展的作用,而社会力量本身并不一定会自然推动发展。从资源和利益的角度来看,传统的土地拥有者集团是一支阻碍发展的重要社会力量;种植园主集团的问题是对工业产品升级的阻碍;工业资本集团则不仅本身弱小,又要面对联系越来越紧密的中心-边缘结构。因此,国家必须不断调节它与社会力量以及国际政治、经济力量的关系,以达到通过运用市场这一重要工具推动发展的目的。而国家是否能够承担起这一系列责任关键在于国家是否能够成为单一行为者,进而获得持续的发展意愿。
五、国家主义与自由主义之间的工业化 从概念到理论再到分析,本文逐层展示了政治经济学视角下的工业发展战略问题。国家如何推动工业发展和管理出口导向和进口替代战略是本文的焦点。以此为基础,本文比较了国家主义、自由主义和结构主义等主要理论流派,突出了它们分别对于国家、市场和国际经济结构的重视以及对工业发展战略的不同看法。最后,本文以这些理论流派的出发点为基础,通过分析和比较国际体系、社会力量以及国家的关系揭示出影响工业发展战略的关键因素。
很显然,这些理论流派之所以能够长期存在是因为它们都在一定程度上把握着工业发展的部分规律,如国家对推动工业发展的重要作用、比较优势作为促进自由贸易的动力、国际资本主义的中心-边缘关系对发展中国家全面发展的潜在约束等等,因此本文没有也无法直接得出理论谁对谁错、战略孰优孰劣的结论。但是,本文认为,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来研究工业发展战略应该首先从利益与资源入手,分析出国家、社会力量以及国际势力的意向与力量,从而进一步分析发展与战略的成败。
工业发展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能否克服土地拥有者集团和/或种植园主集团的政治阻力的问题,而工业资本集团在发展中国家的弱小,中心-边缘关系随科技进步以及全球化的延伸变得日益紧密,都使得工业资本集团能否推动国家全面发展成为疑问。本文突出了国家对工业发展的重大影响,但国家既能创造发展奇迹,也能变成阻碍发展的工具。因此,发展的成败最终取决于国际体系、社会力量与国家的互动,而这也应该是我们研究发展战略的基础。很明显,依靠市场的出口导向战略与依靠国家的进口替代战略各有优缺点,能否成功推动发展关键在于上述的互动环境。有研究表明,在目前新自由主义和全球化不断蔓延的情况下,实施进口替代战略的空间已经越来越狭小。但是也有研究证明,国家正于传统的国家主义和自由主义方法之外另觅干预经济的蹊径,也许这正是未来政治经济研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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