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代欣：是什么导致了财政收入增速低于GDP增速?

    财政部刚刚公布了“2013年一季度财政收支情况”，全国公共财政收入32034亿元，增长6.9%。同一天，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一季度国内生产总值118855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同比增长7.7%。这意味着，我国财政收入不仅在2013年初迅速进入了“一位数”增长时代，而且其增速开始慢于GDP增长。这在过去的多年里，都是未曾出现过的。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导致了财政收入增速低于GDP增速？这一极其重要的宏观形势变动，又该如何客观分析并准确判断？
    事实上，1994年分税制改革以来，中国的财政收入增速就步入了快速上升的轨道。财政收入增速几乎“年年跑赢”GDP的增长。数据显示，仅2003年至2012年间，我国财政收入年均增速达18.19%，而同期的GDP年均增速仅为9.6%。这些年来，学者们对财政收入增长高于GDP增长提出了诸多看法与解释，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是中国社科科学院学部委员高配勇教授的观点。他认为经济增长、税制设计和征管条件改善，是促成财政收入持续高增长的主要原因（《经济研究》2006年第12期）。客观讲，这些年来的财政收入高增长，为我国财政政策的稳定，乃至为经济建设所需的公共投资提供了充足的资金需求。但是，随着经济增长的放缓，特别是2011年第三季度之后，财政收入增速开始下跌以来，中国财政收入增长的“极限”似乎开始呈现。在税制设计没有大的变动，在经济发展没有大的转向，在征管条件日趋完善的背景下，一年多来的财政收入增速持续降低，不得不令人诧异。这当中呈现出诸多新的现象和问题，有赖于更宏观的把握和更微观的解析。
    严格意义上讲，财政收入增速和GDP增速是完全不同的统计概念。二者的数据来源和计算方法不同，使得看似接近两个指标之间，实际上存在着显著的差异。事实上，无论是税收收入还是非税收入，中国的财政收入都是通过层层记账，汇总得来的。通俗的讲，每笔财政资金账目对应着相应的款项，是一个实际发生的现金概念。而GDP则不同，无论是国内生产总值核算的收入法还是支出法，GDP的总量和增量具有明显的核算特征，换言之，不是每一个GDP都对应现金的存在，只不过是用现金来衡量产出或者收入的价值。不难看出，二者之间的这种本质性差异，决定了两个指标的可比性，其实并不强。之所以将财政收入占GDP比重，财政增速与GDP增速的作为国民经济统计主要指标，是因为，同为流量性指标的统计数据，二者之间的变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衡量财政状况与经济发展的协同程度，可以为宏观调控和财政管理提供基础性的评估参照系。虽然这样的比较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但并没有人们想想那么举足轻重。
    缕清了上述的基本原理过后，我们需要着重分析中国财政收入增速迈入低增长，特别是低于GDP增长的主要原因。这里从三个方面展开。
    首先，财政收入波动大于GDP增长波动，说明我国财政收入受到宏观政策变动的冲击后更敏感，也更能反映经济环境的基本面。数据显示，2013年第一季度，全国公共财政收入增长6.9%，比去年同期回落7.8个百分点，降幅达53.06%。同期的GDP增速仅下降0.4个百分点，降幅不足5%。可见财政收入变化体现出更多GDP变化所不能体现的数据特征。从财政体制看，本季度，中央财政收入14606亿元，同比下降0.2%；地方财政收入（本级）17428亿元，同比增长13.7%。全国财政收入增幅较低特别是中央财政收入同比下降，主要是受经济增长趋于平缓，实施结构性减税，一般贸易进口增幅低以及去年年初清缴入库2011年末部分收入、基数较高等影响。地方财政收入增长，主要是房地产市场成交额增加，相关地方税收相应增加。财政收入中的税收收入27399亿元，同比增长6%，比去年同期回落4.3个百分点。税收收入下降，再次说明我国的结构性减税政策正在发挥其应有的效果，应该继续坚持并推进。值的关注的是，一季度去全国非税收入4635亿元，同比增加516亿元，增长12.5%。这一增幅创近一年来的新低，一方面是2012年第一季度非税收入增幅导致的基数较高，另一方面说明非税收增长开始趋于阶段稳定。这为更准确预测财政收入的总体趋势提供了可能。
    其次，财政收入当中的各税种收入变动，反映出国民经济各部门的中、微观境况。在我国各税种收入在体制机制没有大变动情况下，税收收入近期的走势说明各产业与行业的运行差异较大。具体来看，国内增值税6943亿元，同比增加341亿元，增长5.2%。其中，中央增值税增长0.4%。2013年前两个月，国内增值税同比增加356亿元，增长率8%。这说明刚刚过去的3月份，国内增值税较去年同期少收了15亿元。在营业税改征增值税的大背景下，这个月份的变动非常特殊，本应增收的税种变成了减收，值的进一步关注。与此同时，一季度地方增值税增长19.5%，主要是营业税改征增值税323亿元全部属地方收入，同比增加293亿元。再看营业税，一季度营业税4576亿元，同比增加561亿元，增长14%。2013年前两个月，营业税收入3349亿元，同比增加414亿元，增长14.1%。说明营业税运行趋势相对稳定。但考虑到营业税改征增值税的减收影响，营业税的稳定增收，实际上主要来自房地产市场成交额增加带动房地产营业税相应增加。
    最后，虽然个人所得税与企业所得税增幅明显，但是主要是增值税和营业税乃至消费税增速减缓形成的，属于税种之间的相互关系所致，对财政收入总体上升的拉动效应不大。从征收来源看，增值税和营业税的增速放缓，有助于企业财务报表中的利润增加。以利润作为税基的企业所得税，自然会有所增长。数据显示，一季度，企业所得税5200亿元，同比增加1061亿元，增长25.6%。但是，还需要注意，由于企业所得税存扣除年度间退税的不可比因素，实际的企业所得税增长仅为2.6%。而且，工业企业所得税同比下降7%。这说明“营改增”给企业创造的盈利空间有限，大的宏观经济环境并未彻底向好。佐证这一观点的数据，还有进口货物增值税、消费税2968亿元，同比减少1194亿元，下降28.7%；关税566亿元，同比减少215亿元，下降27.5%。再看个人所得税，一季度该税种实现收入2084亿元，同比增加172亿元，增长9%。这说明个人所得税在整个2012年连续负增长过后，重新恢复增长活力。由于个人所得税的税基是个人所所得，且工资薪金部分占比较大，这体现了我国劳动者收入水平提高较快。
    总的来看，我国财政收入当中税收收入和非税收入持续普遍上涨的阶段已经远去。与GDP增长率的较小波动，具有一定的系统稳定性不同，财政收入增速的变动有宏观环境的影响，也有微观情况的反映，是一个敏感性更强，趋势性更弱的宏观指标。应该说，2013年第一季度财政收入增速低于GDP增速，是短期政策冲击和长期环境变化作用的共同结果。当中的很多过程乃至细节，都值的进一步探讨。
    作者简介：何代欣，管理科学博士，财政学博士后，副研究员。现任职于财经院财政研究室。研究方向，财税政策理论与实践。目前学术兴趣主要在国债规模研究；绿色环境税收；财税政策模拟与实验分析；政府绩效评估等领域。
    来源：《中国税务报》2013年4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