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宪容：人民币国际化的艰难抉择

    最近，无论是中国政府还是中国央行，一直在强调不需要通过人民币贬值来救经济。比如李克强总理在接受英国《金融时报》专访时指出，目前人民币总体上处于基本稳定的均衡水平，不希望看到人民币继续贬值，因为中国不能靠人民币贬值来刺激出口；最近，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易纲也表示，没有必要靠人民币贬值应对经济下滑。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尽管人民币汇价会有所波动，但政府是不会通过人民币的贬值来救经济，因此，在今年，人民币汇率只会上下波动，大幅贬值的概率会十分小。中国政府及央行为何一再强调不会通过人民币贬值来救经济呢？是不是人民币汇率的有效市场化机制已经形成？或人民币汇率真的趋向于均衡水平？
    按照易纲的话，无论是一季度外汇占款减少，还是跨境资金流出比以往多，这些都是跨境资金流动的正常状态，是国内居民、企业及金融机构针对美元强调回归的预期，是他们调整和优化自己的资产负债表，有愿意持有更多的美元资产，从而造成国际收支上的资金流出。但是，从中国的进出口贸易的关系来看，中国的顺差仍然很大，因此，中国政府根本不会也不需要由于经济增长下行的压力大，而让人民币贬值。也就是说，当前国内居民、企业及金融机构的金融意识与以往完全不同了，他们会通过汇率变化来调整及优化自己的资产负债表，这将是当前及未来国际跨境资金流动变化的重要因素。不过，这只是一般性的解读。
    其实，中国一再强调人民币不贬值，最为重要的是人民币的国际化问题。就如易纲所说，人民币国际化作为一项国家发展战略，逐渐地向前走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但是，在人民币国际化的过程中，则存在不小的风险。因为，人民币国际化不仅在于使中国对世界的责任增加了，也在于容易把中国的风险在全世界暴露。因此，如何保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是政府逐渐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前提。
    在当前以信用货币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下，要想找到一种货币对另一种货币的均衡价格是相当困难的，更何况人民币还不是可自由兑换的货币，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的市场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这种情况下，要找到人民币的均衡价格根本就不可能。还有，以出口为依赖的经济增长方式正在调整与变化，通过人民币汇率贬值来刺激出口已经不是政府所关注的重点。政府更为关注的应该是人民币贬值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影响。
    因为，人民币的国际化就得靠强势的人民币来支撑。如果人民币快速贬值，即使是对非美元货币贬值，也会严重影响人民币的国际化，甚至可能导致人民币的国际化突然终止。因为没有一个国家或企业愿意接受将贬值的货币。如果人民币贬值阻碍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这是中国政府不愿意看到。特别是当前中国政府要实现宏大的“一带一路”振兴中华的梦想，更是需要强势的人民币来支撑。贬值的人民币是不可能达到此目标。
    同时，人民币的贬值会严重影响中国在国际上的经济地位。我们应该可以看到，中国之所以能够短时间内成为经济强国大国，既与国内经济快速增长、出口旺盛、总体实力经济提升等方面的因素有关，更是与2005年人民币汇改以来人民币的快速升值有关。2005年以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或人民币的名义汇率升值达35%以上，而实际有效汇率则升值达50%以上。人民币如此快速升值，以人民币来计算国内生产总值（GDP），相对其他国家来说，中国的经济实力岂能不快速上升？因此，为了保持中国经济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进一步展现中国经济在国际上的实力，政府是不希望人民币贬值的。
    再就是，在人民币国际化的过程中，如果人民币的贬值特别是人民币大幅度贬值，就可能导致市场的恐慌而引发国内资金大量地流出。从最近的情况来看，今年以来不仅中国外汇储备减少1000多亿美元（这里可能是持有的非美元货币汇率变化贬值的因素，也可能是国内居民增加持有美元资产并用于海外投资），而且一季度的外汇占款同比少增1.04万亿美元，这可能是国内资金流出中国或企业持有外币不结售等结果。如果大量的资金流出中国，这不仅会影响中国的宏观经济政策，也会影响国内外对中国经济的信心及导致市场恐慌。
    人民币不贬值也与中国希望人民币纳入特别提款权（Special Drawing Right，简称SDR）有关，而人民币纳入SDR同样是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内容。最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正在就纳入SDR货币篮子进入程序性的技术测算。2010年IMF检讨人民币是否可纳入SDR时，按照IMF四个量化指标，即全球各国官方外汇储备所占的比重、全球国际贸易结算中所占的比重、全球国际债券市场所占的比重、全球外汇交易市场所占的比重。由于后两项指标不满足，从而使得人民币无法纳入SDR的货币篮子。如果人民币贬值这种情况会更严重。
    人民币国际化过程既增加了中国在国际社会的责任，因为只有保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才能保证持有人民币国家的基本利益，同时，人民币的国际化过程也是中国风险向世界暴露的过程。这就要求人民币国际化首先就得把中国国内自己本身的经济问题处理好、平衡好，否则在人民币的国际化的过程中，不仅容易把这些风险暴露于外，也会由于风险暴露而让国内经济受到外部因素的严重冲击。人民币国际化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总之，在当前的经济态势下，为了推出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国会坚持人民币不贬值。但是，人民币国际化既增加了中国对国际社会的责任，也是中国风险向世界暴露的过程。这些都会增加中国对人民币国际化抉择的困难。如何在国家利益的角度，做出一个最优的选择，对中国来说，同样是艰难的过程。
    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