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蔚华：中国入世与银行上市

    主讲人：马蔚华（西南财经大学博士、招商银行行长、曾任中国人民银行海南分行行长）
    时间：3月14日晚6：30
    地点：光华203多功能厅
     大家晚上好！很高兴能和北大的学生们共聚一堂，谈谈我对银行事业在入世后的发展与展望。上一次我也曾经被邀请来北大作了一个报告。当时来的人挺多的，后面也站了不少人。气氛比较活跃，我自己也很振奋，谈了很多。大家知道，做报告，听讲人的情绪是很能影响主讲人的。
     我对北大比较熟悉，像我们招商银行和北大的光华管理学院、清华的经济管理学院有技术咨询、共同培训、科研探讨等往来关系。在过去，招商银行准备上马电子商务时，我们心里不是很有底，试着过来征求一下北大师生的意见。没有料到，反应很好。大家纷纷献谋献策。后来我们采纳了其中一些合理的意见和建议，使得我们的事业合乎程序，进展良好。
     那一次会后，听讲座的学生们有一些围上来提问了很多有意义的问题，对我个人和银行都有很大的启发和帮助。也有要求签名的，要求留下电话号码的，以备联系。
    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对我们来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那一天也许是最为值得纪念的。从此以后，意味着办事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而是要与世界接轨，向未来着眼，与同行们竞争，把蛋糕做大。这真是与狼共舞呀。外国资本对我国市场的冲击将是前所未有的。我们的期限只有5年，要在这5年之中将银行的事业过渡完毕。在十年后，有些银行壮大了，在外国有了分支机构，在世界范围上市，获得了应有的名声；但是，又有一些银行消失了，不再富有。
     银行上市是应对入世的一个很好的措施。为什么说上市对一个公司将来的管理有好处呢？你想，一个银行很多投资者买你的股票，但对银行来说，可能经营的风险是很大的，但是，所有的股东都会关注你经营的情况，那么，股东对银行的管理，比如说对银行的经理，对上市公司的经理，都要经过认真的选择，因为你要代表他们的利益。所以，这就是在治理结构上，格外地关注你的行为。再有一个，银行上市情况的好坏会影响股东的回报。它有利于股东更主动地追加资金，积极地参加到银行的事业中来，有利于公司治理结构优化，使监事会真正发挥其作用，而不再充当橡皮图章的角色。
     资本的意志就是为了赚钱，所有的股东投资你的银行，都希望有回报，那么你这个银行经营的好坏，直接在监督着的监督之下。另外呢，银行与上市公司还不一样，如果你在管理上出了一点问题，它不仅会影响股市本身的震动，而且会影响你银行的经营。不久前，有一个银行出了一个案子。当天股市情况就表现了出来，它的股票开始下跌。股票下跌是正常的。严重的，会影响到人们，他们会把钱提出来。国际上有很多这样的银行有这样的教训。那么，硬硬的好坏，管理的好坏，会影响银行的生死存亡，如果紧急发生了，就会很快蔓延，那么银行的处境就有很大的危险。所以银行的管理十分重要，所以要十分注意，以应对种种的考验。在各方面的监督下，银行的管理者必须兢兢业业，包括他要使自己的行为，都在公众的监督之下。这以上主要是讲提升管理者水平。还有一点，银行上市也是与国际接轨的过程。比如说，我们招商银行要实现国际化，而要实现国家花包括以下几层含义：一是你要按照国际惯例约束自己的行为，和国际游戏规则一样；二是在你的股东队伍里，希望有外资或外国的银行；三是到境外设立分支机构，把你的业务开展到外国去。那么这三种情况都需要按国际标准去办事。比如说，招商银行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有毕马威的审计报告。将来，你要引进外资，所有的外资银行要进来了，也都要请审计公司审计的，并一定要达到上市标准，这才能让人放心。你在国外设分行，国外的监管当局一定要对银行进行审计。而审计必须要国际上公认的会计事务所进行。那么，你到了这个标准，才能在国外设分支机构。我们招行准备在香港（可算境外）设分行，请毕马威对我们进行审计。所以说，如果达到了上市的标准，才能强化管理，才能提升质量，才能同国际接轨。这是重要的一点。此外，上市应该说是加快发展的一个动力。很简单，银行上市后会有足够的资本。我们的网点还相对地少，物理网点还较少，我们要加快建设物理网点。这就需要资本金。上市银行的经营度比一般银行是要强一些的，它会引起社会各方面的关注。同时，会得到大量的无形资产，对于银行本身的发展显然是有利的。上市银行有利直接的资本，可以加快网络建设。招商银行这几年的建设，在电子商务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投入了很多。应该说，在网络网点方面，招商银行是走在前面的。比如一卡通、一网通业务。招商银行到目前为止，网络银行业务是弥补了因为物理网点较少的不足的。网络银行也为我们的上市增加了一些色彩。大家都知道，这几年，传统的产业，在我们资本市场上不是太受青睐，网络曾经很辉煌，但从去年年初去进入了低谷。单纯的网络企业在资本商场上获利空间较小。“水泥+鼠标”这样一个模式的企业，就是将传统的产业和新兴产业联合起来。招商这几年走的路正是这样。银行是一个在传统不过的业务，我们之所以搞网络，就是试图将这两者完美地结合起来。我经常说，银行业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信息产业。自古以来，银行传递资金，靠的是信息的资产。信息的每一次革命，带来银行传递资金的加快，带来银行效益的提高。那么，互联网的出现，毫无疑问，会给传统的银行带来非常大的变革。这个变革不仅表现在银行的传统地位。银行过去被叫做资金的中介，那么，大家记得，比尔盖茨有一句话，传统的银行如果不改变的话，那么它就是21世纪行将灭绝的恐龙。因为比尔盖茨在94年搞了一个直接软件，又组建了一个公司，它的用途就是取代银行。这个直接软件可以有支付功能。大家想一想，网络如果想进行银行业务，也就只是缺少一个执照罢了。如果发给它执照，它也完全可以做银行业务。所以在比尔盖茨提出这个想法以后，美国的银行家们很惊慌。当时到处游说国会监管当局。国会否决了比尔盖茨的计划，但是这给所有银行家留下了阴影。如果不改变，那么自己就真的要成为恐龙了。因为网络是银行地位受到了挑战，还带来了新的变革。我们现在将银行要按组客户的需求，由于网络出现后，它要求个性化的服务、零时差的服务，要求驿站式的服务。招商在这些方面是走到了前头的。像海尔集团，我们招行专门为它设计了一个柜台，满足它的要求。像联想，我们为它专门设计了零时差的服务。而上市正好解决了银行网络化。招行以后还要加强银行与网络的对话。
     在决定招商银行上市的时候，我的很多朋友劝告我说，招商银行在商业银行里面是作的最好的，又何必上市呢？照着原来的日子过，还是能过得稳稳当当。但是我们可以吗？台湾的两家银行已经获许在大陆开设分支机构，在与别人的竞争中，我们是不能等的，一定要及时出击，抢占先机。
    我给大家举一个很有趣的例子。我们最初的固定资产是计算机中心，第二个是培训中心，第三个是办公大楼。由此可见，我们的计划和抱负。
     我们请了国内和国外最好的会计师事务所对我们招商银行进行审计，国外是五大（毕马威、安永、普华永道等）之中的毕马威对我们招行进行最为严格的审计，国内我们也请了一家，但是很可惜，它根本就不行。后来国内我们也请了毕马威分所。哎呀毕马威可真是认真，让我们又是备详细的材料，又是补充不足材料。大家知道，五大代表了世界最高水平，虽然前些时候出了向安然一样的事情。我可以举一个例子说明一下：因为招行在八十年代中期成立时，实质上是按公司那套来的，不过公司法是在后来颁布的。安然认为我们并没有完全按规定在后来向相应的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登记。后来都按要求改过来了。我常常再开会时对我的员工说，这一年，是我们脱胎换骨的一年，整整一层皮。
     说句实在话，银行入世对我们是有利的。因为它是世界性的约束，是行业性的约束，是惯例性的约束。越是严格的要求，越能激发我们招行的热情和活力，产生更大的效益。
     这里也说到证监会对我们的约束。在过去的一年中，证监会的力量和作用是越来越大了。但是不可否认，证监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政策也起了很多变化。几乎可以说是一天一变。我记得，有一个星期，证监会一个星期发布了4个文件。这简直使某些公司无所适从。最初的时候，我们是向证监会要求弄两套标准。一套是外国的，一套是中国的。证监会起初不同意。坚决要求按外国最严格的办，代表我国上市公司最高水平。我们派人专门和他们讲道理，将困难和理由一遍遍地说明。证监会最后还是同意了我们的观点，让我们先按国内的标准办，待到时机成熟时，以最快的速度使自己达到世界最高水平。可是，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出于对将来事业打基础的考虑，我们最终选择了按国外的标准办事。
     我们招行开办才十几年，但我们在创业之初就有一个愿望，要把它办成百年老店。大家想想，中国四大国有银行，近百家商业银行，由于历史的原因，长期受到政策、社会负担、计划经济、意识形态的影响，发展时间并不长，尤其并不顺利。那里能象美国的花旗银行那样把事业当成事业来做。它们的一句名言是：银行的事业在银行事业之外，赚钱的本事不再赚钱本身，而在赚钱之外。
     这里应该说明，正因为对我们的严格要求，是有很充分的理由和期望的。大家都知道，以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琼民源事件、银广厦事件对证券业来说是很大的打击。证监会变得成熟和谨慎了很多。它对证券市场的准入规定得很严，防止人为内幕虚假操作。他们希望中国有一支绩优股的出现，以冲击疲软的市场，给股民以希望。大家看惯了狂跌30个百分点的股票几乎占了绝大多数，总想看到有一匹黑马加入。
     我们当初选择了基础行业，最初本来就是交通部门创办的银行。经营象高速公路、通讯等基础设施业务。大股东一般也是进行这些业务的。所以发展比较平稳，一直是赚钱的。
    加入WTO后，既是机遇又是挑战。公司上市几乎成了一种潮流。我们招行也打算上市，但是大股东最初比较反对，因为我们对这些业务不是很熟悉。但是我们狠下心一想，要跟上潮流。为了集中社会上更多的零散资金，让更多的人参加到我们的事业中来，我们决定上市。
     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我对花旗银行的行长概括为四大枷锁，上市能更好地克服它们：
     一、中国长期以来形成了缺少法治的环境。
     在过去，行政指令曾一度主宰了中国，首脑意志决定着社会前进的发展方向。偶像崇拜是人们观念中自然的东西。哪有什么法律、法规、规章，系统而深刻的规划着社会的发展方向？
     二、中国缺少信用的土壤。
     马克思经典主义著作中说到：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中国过去一直实行计划经济。与之相对应的是对银行的指令性要求，比如说，往某个地方调拨资金、向某个国有企业追贷资金。后来我们实行了市场经济，但是人的观念是有滞后性的，并且还有相对独立性。它并不因为经济基础已经慢慢调整过来而一下子改变过来。
     三、中国缺少真正的企业家阶层。
     我在中国人民银行资金司当司长的时候，经常有公司老板对我们说：我们当初借钱，就没想过要还。我们的厂长经理们已经习惯了公司、企业、工厂经营状况不好，再向银行贷款就是了。长期以往，债就越积越多了。当银行向这些老总们要求还贷款时，实现的能有几个呢？没办法，只好诉诸法院。法院判决下来了，又不能执行，这是偏偏又有几个人上门来说他们能执行。他们确实能，可能是有亲戚关系之类。但是他们说要收10%左右的提成。我们一般都不会同意。这样就形成了呆帐、坏帐。有些银行这些负担还特别重，达到了20%左右。资金不流动，限制了银行的继续发展。不是吗？盈利是金钱的意志。我们过去一直不敢对外公布我们不良资产的数目和所占比例。自己不说，别人可就说了。美国的一些别有用心的传媒说，我们的不良资产超过了50%。戴行长有一次对外宣布，我们的不良资产只有20%左右。原先以为对外公布会影响股市的平稳，但是后来也没有引起很大的动荡。正应了那句话：捂着还不如松开，让他们知道得了。
     四、中国缺少做事业的协和意识。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大家都把不良资产对银行的重压看作是国家错过，但是，这里面却并为考虑过高的税收，准备金准备不足。过去我们在制度上并不实行商品经济，因而银行也不叫银行，过去积压的坏账、呆帐太多了。
     明天也就是3月15日人代会即将结束，
    他们希望人代会后，人们能有更大的信心。我们招行原来早就决定上市了，但是他们要求我们一定要在人代会后上市。之后的哪一天都行。但是不能在其之前。
     对银行的内部管理，我们有自己的网站。一个是匿名网站，一个是实名网站。在匿名网站中，所有员工都可以自由地、无所顾忌地发表他们的意见，可以直接到达行长。他们也可以举行论坛，对一些前沿问题和关注的问题提自己的看法。我们会注意收集这些信息，对于共同关注的问题加以解决。行长不是圣人，他的所有政策不可能都是正确的。在听到他们正确的建议之后，能很快地作出纠正。无论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言论，我们不会追查言论者本人的名字。在实名网站中，谁的建议好，也会相应地存入银行的档案中，作为以后他们升迁的依据。
     中国人民银行等国有银行在前些年实行了“六能”，即，干部能上能下、员工能进能出、工资能增能减。我们早在创业之初就已经有这样的传统，可以说是按企业的模式认真办事，走在了中国企业的前列的。北京招商的行长的工资虽然有可能比不上国有银行行长，但是，在商业银行行长中肯定是最高的。但是其他地区的招商银行经营效益并不一定很好，他们的工资也就不会很高。这种激励制度，及有效的鼓舞和肯定员工的付出。
     我们从不给员工分房子，在座的可能也知道。我们给他们足够高的工资，他们想买什么样的房子就买什么样的房子，他们想买哪里的房子就买哪里的房子。大家可以想一想，我们多少公司企业整天为分房子发愁，本指望分房能激励一些人，分了一批又一批，得罪了一批又一批。哪里是分房子，分明是分抱怨。
     我们很重视员工的培训。我们对员工进行全民式的培训，这主要通过网上进行。也进行高级培训，即对各招行行长进行的管理等方面的目标管理培训。我们还进行考试式的培训，没有考试的培训，就不是真正的培训。这些考试成绩，都会成为对员工个人考核、升降的依据。而且，当一种新的业务出现了，我们会以很快的速度组织人事进行集中培训。我们也组织外语与业务优秀的前100多名员工到国外接受培训，这当然也得益于我们与国外多所银行建立起的友好关系。
     好，今天晚上，用了不少时间，我主要与在座的师生们讲了招商的发展、上市的必要性与意义，以及招行内部的某些管理与自身培训。最后感谢能有这次机会说一下我个人的意见。我也很高兴在座的朋友能在以后对招行加以更大的关注，也欢迎在座同学们以后有机会到我们招行工作，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