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玲：特朗普战略转向的实质究竟是什么

    陈文玲：特朗普战略转向的实质究竟是什么——与特朗普交易型政府必须算清的几笔账
    当前中美关系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非常胶着、非常纠结、非常复杂、也非常敏感，中美关系早已超过双边意义。中美关系到底向何处去？不仅关系到中国和美国这两个排在全球第一、第二大经济体自身的安全与发展，也关系到世界的和平繁荣与稳定。近一段时间，美国战略转向，国内舆论转向，国际斗争的优先选项从反恐转向大国博弈与竞争，或者叫斗争与对抗。如何正确判断把握美国战略选择转向的实质，如何分析认识美国向中国乃至全球发起贸易战和进攻性行动的深层次动因，这是智慧处理中美关系的特别是中美经贸关系的前提。
    一、必须准确判断和把握美国战略转向，既要认识特朗普与历届美国总统执政目标实质相同，也应看透特朗普总统其人其事其执政特征。
    特朗普总统原来是一个成功商人，是一个政治素人，也是一个性格乖戾的人。现在一年过去了，我给他一个总的判断，特朗普作为总统还是一个半成品。为什么说他是一个半成品？我认为他还没有完成从商人向政治家、向国家领袖的生产制造过程，仍在生产制造和打磨过程中。其实，特朗普执政一年多也在转型升级，他现在有的时候、某些场合的行为和讲话，包括他在国际社会上的亮相，与他竞选总统演讲的时候、与他当总统初期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越来越像政治家了，但只是像，还不是，所以我说他还只是一个半成品。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2018年1月8号与美国总商会的“二轨”对话，美方一位代表说，“特朗普是一个不常见的政治家，是一个不常见的总统，但他确实是美国总统，而且还会当三年，也许会连任，所以我们还是要了解特朗普、理解特朗普。”另一位美方代表说，“两个国家发生矛盾，当一个国家缺少智慧的时候，另一个有智慧的国家就应该运用智慧把实际成果展现给缺少智慧的国家，从而影响对方”。我理解他的含义是说中国还是有智慧的，而美国现在缺少点智慧。从历史发展的长周期来看，美国处于整体上向下、中国处于整体上向上的历史大趋势中，尽管这个周期很长，但中国的发展与崛起已成为世界稳定发展的最大正能量，并将继续成为全球政治经济外交格局深刻调整与演化的重要变量。中国走出了一条独特而成功的道路，不仅没有得到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和综合实力、国际竞争力最强的美国的充分尊重、理解与正确评价，反而被作为竞争对手、修正主义国家、经济侵略者，美国社会相当多的人产生了战略疑虑、战略焦虑、战略过虑和战略误判。特朗普当政和历届美国政府执政目标是一脉相承的，就是维护美国霸权，包括放大存量霸权和创造增量霸权，其打压遏制潜在竞争对手也是一脉相承的。除此之外，特朗普与历届美国总统最大的区别有三点。
    第一点，特朗普使美国从软帝国主义、软实力、巧实力转向了交易型帝国主义和相信硬实力的现实主义。特朗普把美国曾经作为核心竞争力的很多软的东西变得更软了，甚至聊胜于无了，他强调硬实力，强调现得利，强调美国利益至上。特朗普撕掉了美国一直忽悠世界的四张面纱。
    一是撕掉了美国作为资本主义国家传统价值观的面纱。从自由、民主、平等、博爱等美国所谓普世价值观的输出到放弃价值观的输出，转而在全世界赤裸裸地追求利益最大化，使美国政府成为交易型政府。英国皇家国际问题研究所主任罗宾-尼布利特在最近发表的《危险的新世界》指出:“美国从一个虽不完美却仍热心的世界领导者向一个以自私为主的超级大国的变化加速了。特朗普用他的‘美国第一’口号废除了美国的战后共识，即自由贸易和政治开放有利于所有参与者”。特朗普在他的推特上公开发文说，当一个国家与其他所有作生意的国家损失了上万亿美元的时候，贸易战是好的，而且很容易取胜。特朗普这些做法和不加修饰的表达，逐渐使美国标榜的普世价值观和推崇的“自由灯塔”变得黯淡无光，美国民主制度的“样板”渐渐失去“榜样的力量”。
    二是撕掉了美国总统是大资本代言人的面纱。第45届美国总统直接是商人当政，资本家当政，利益集团当政，这和历届的美国总统是不一样的。历届美国总统是资本的代言人或某一个财团、利益群体的代言人，现在特朗普本身就是自己的代言人、大资本的代言人、利益集团的代言人。恢复化石能源、钢铁等是给传统产业的资本家代言，放松金融监管是给金融资本家代言，在世界各地调起战争售卖军火是给军火商代言，特朗普直接成了资本代言人、利益代言人、商人代言人。为什么美国人引以自豪的‘美国梦”“美国主义”和曾经令西方世界向往的“山巅之城”在21世纪之初陷入分裂和对立的漩涡之中？正因为特朗普不仅是美国社会分裂和对立的产物，也是导致美国社会分裂乃至全球更大不确定性的新动因。
    三是撕掉了正确处理国际关系原则的面纱。特朗普放弃了美国所谓全人类人权捍卫者的角色，把世界变成了美国战略实施的演练场。比如在亚太地区，一是利用朝核矛盾，把中国、韩国、日本、朝鲜、俄罗斯都装到战事纠纷里面，韩日朝各自背后实质上是大国博弈，一下子就把半岛变成大国博弈的演练场，但当平昌冬运会朝韩矛盾缓和后，特朗普又准备5月份直接与金正恩会谈，想成为推动半岛和平的收割者。也不排除美国确实正在实行战略转向，与大国竞争博弈已经排在朝核问题之前。比如特朗普重提印太战略，有意识推进形成美日印澳同盟抗衡中国，提出要构建和中国“一带一路”相近的基础设施投资的计划。比如特朗普利用中国台湾问题作为与中国角力的筹码，近日签署《台湾旅行法》和采取触碰中国底线的做法，无视中国的核心利益与关切。特朗普是政治素人，连美国作为幌子的处理国际问题的原则也不再提及，认准的只有一条，就是通过各种手段攫取最大利益。叙利亚战争打了7年，特朗普说已经打出去7万亿美元了，17年过去了，中东地区不是比过去好了，而是更坏了。但特朗普并没有纠错，一次性发射59枚战斧导弹，也没有解决叙利亚问题，而是加剧了地区紧张局势和叙利亚危机，近日特朗普发出准备从叙利亚撤出的言论，但叙利亚危机并没有结束。特朗普中东之行进行挑拨，使沙特阿拉伯等四个国家立即与卡塔尔断交。他在中东挑起新的争端，准备3年后把耶路撒冷作为以色列首都设美国大使馆。他肆无忌惮，出手即乱，表面上没有章法，实际是用一种战略挑拨手段，用杠杆来撬动国际上的矛盾点，把矛盾点放大成一个个地缘政治、地缘经济的冲突面或者火药桶，放大成他认为对战略竞争对手的遏制，放大成美国乱中取胜、火中取栗的低成本高收益。
    四是撕掉了冷战结束后国际上处理大国关系政治正确的面纱。他直接向中国、向俄罗斯宣战，并把美国的对手分了三类，中俄排在第一类，朝鲜、伊朗为第二类，而反恐则从首要任务降为第三类。这里非常重要的是把战略重点从反恐转向与中、俄直接竞争与抗衡，而且将中国排在俄罗斯的前面。美国连续推出了《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国情咨文报告》、《核态势报告》、《全球威胁安全报告》、《2017、2018贸易评估报告》和美国总统首份经济报告等，特朗普还准备将来在处理国际关系的时候援引《国际紧急状态经济权利法》，这样可以绕过国会直接处理国际上的问题，使他在处理国际关系上有更大的灵活度和权力。所以，实际上特朗普已经从软帝国主义，软实力、巧实力变成了交易型的帝国主义，靠硬实力打击遏制对手发展的超现实主义，变成了世界秩序的破坏者、分裂者、挑拨者，矛盾的制造者、麻烦的制造者。当然，不光是特朗普总统是这样，往届美国总统也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实质相同目标相同，只不过做法不同而已。奥巴马时期虽然有战略收缩，有关核安全也和俄罗斯达成了相关协议，但是他的核心观点也是要维持美国霸权，他即将离任时在美国西点军校讲，在规则制定上不能让像中国这样的国家说了算，美国至少还要再领导世界一百年，特朗普和奥巴马等总统的初衷以及目的是一致的，只不过做法不同而已。
    第二点，特朗普政府使美国从倡导包容、开放、贸易和投资的自由化、便利化的旗手转向封闭、孤立、保守、民粹和超保护主义的打手。这个转变特朗普比美国历届总统都突出，历届总统一直到奥巴马都可以说是开放型世界经济的引领者、建设者和推动者。1945年二战后建立了三大国际机构，美国起了主导作用，二战之后建立的国际秩序，美国也起了主导作用。现在美国在开放型世界经济潮流中采取了封闭主义、孤立主义、保护主义、民粹主义，主要通过经济战+、贸易战+、货币战+、网络战+，与外交军事文化等形成一体化战略布局，主观臆想成为藏在蚂蚁身后的大象，扮演吃亏者、受损者和遭受经济侵略者，以此向更多国家和地区提出更多利益诉求。
    ——或者向各国包括盟国直接要订单，通过订单获取利益。比如访问沙特阿拉伯获得订单1100亿美元；访问中国签署订单2500亿美元；印度仅预定美国第五代战机就是300架，一架价值1亿美元，共300亿美元；日本安倍晋三送货上门，要在美投资1500亿美元，在基础设施领域投资4500亿美元；连越南总理到美国访问特朗普都要大谈和越南的贸易逆差，直获越南80亿美元订单。所以，特朗普不是仅仅针对对中国，而是对世界几乎所有国家都在做交易。对于竞争对手是交易，对于盟国也是交易，他要的首先是订单，是现实利益。
    ——或者对美国进口的商品高额征税。用早已经过时的国内条例，对有顺差的国家进行单边制裁，对与美国有顺差的国家征高额税收。通过双反和特殊保障措施，通过对进口商品高额征税，通过几十年前美国国内制定的早已过时的规制或制度条款301、201、232和337等，对其他国家实行违背WTO原则的单边制裁。例如对普通铝合金卷调查，依据是美国1930年制定的《关税法》，已经落后了近百年，对钢铁征税依据《1974年贸易法》，落后了44年。当时美国是世界钢铁生产大国，1973年钢铁生产产量达到峰值1.3亿吨，美国在几十年内把制造业转移到北美或亚太地区，本国不生产而又有需求，这是进口增加和顺差增加的根本原因。今年3月1日特朗普宣布要对进口钢铁征25%的进口关税，对进口铝征收10%关税，之前对进口汽车、洗衣机、工具箱等品类商品高额征收进口税。美国1/3的钢铁和近50%的铝靠进口，需要从110个国家（地区）进口钢铁，其中从中国进口的仅占2%，排在第11位。2017年1-9月，中国出口美国的钢铁占出口钢铁量的1%，钢材占0.1%，实际上数量是不大的，但是特朗普搞得挺热闹，而且变成一个全球行动。他身边的鹰派主张美国单独制裁中国，特朗普开始没有选择单挑中国，而是在全球所有与美国产生贸易顺差的国家进行高额征税，但势头咄咄逼人，且存在一定变数。近期这种变数已成为定数，矛头直指中国，钢铁和铝的贸易制裁已经排除了占进口量90%以上的8个国家和地区，依据301调查把高额征税扩大到中国600亿美元的1300种商品。目前与美国有贸易顺差的国家和地区全球有101个，联合国组织是193个成员，还有两个观察员，其中一半以上国家对美国有贸易顺差。据有关研究机构测算，美国2018年如果一意孤行大打贸易战，将使全球市场贸易额暴跌40%。
    ——或者启用对华主战的鹰派人物，为开打经济战、贸易战、货币战、网络战和军事行动升级做准备，这是非常值得关注的动向。班农被踢出了白宫，满怀怒与火，曾经的政治盟友已分道扬镳，他们之间的对峙将会长期下去。但值得重视的是特朗普刚刚启用了一批鹰派人物，美国国务院、中央情报局、经济委员会、国家安全顾问等安全、外交、经济领域决策层大换血，鹰派人员悉数上位。被边缘化一年的纳瓦罗直接任总统助理，负责贸易事务，他曾经推出《死于中国之手》、《即将到来的中国战争》等非常极端的研究成果，把矛头对准了中国，特朗普竞选总统的时候，他提出对中国征收45%的关税、与中国打汇率战的主张。目前，美国主管贸易的三架马车包括商务部长罗斯、美国总统助理兼贸易谈判办公室主任纳瓦罗和贸易谈判代表莱特希泽都是对华的强硬派，而对华强硬成为如今美国政治正确新的衡量标准。最近，特朗普任命美国太平洋总司令哈里斯为澳大利亚的大使，哈里斯是军队中非常强硬的鹰派，对华主战。至此，特朗普政府决策层核心成员大部分已经换为鹰派，围绕在特朗普周围不是学者和政策制定中的鹰派，就是军队中的鹰牌。国防部长等建制派军人、谋士和操盘手，大部分充满着冷战思维，至少是凉战思维，甚至连稍微温和一点的家人如女儿、女婿都被排除在决策核心圈外。特朗普周围这些人的对华战略和政策主张、对美政治军事经济外交会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成为特朗普政府战略选择的主导力量。特朗普执政初期就任用了纳瓦罗，但是纳瓦罗与美国商务部长矛盾非常突出，与财政部长的矛盾也很突出，被束之高阁和边缘化，现在又被特朗普请回来了，重新集结在更加激烈的在与大国竞争与博弈的麾下。目前，在对华强硬的战略转向下，共和党、民主党中的鹰派重新集结，社会舆论正在转向。
    ——或者切断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的链接，退出诸边和多边。特朗普不仅退出TPP、巴黎协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声称准备退出联合国人权组织。美国重启北美自贸区谈判、重启美韩自贸区谈判、重启TTIP谈判，将来如果不符合美国认为的“公平贸易”和“对等贸易”，也不排除退出WTO。北美自由贸易区是世界最早的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加拿大、墨西哥与美国经济已高度融合，也要重启谈判。令全球始料不及和难以理解的极端选择，是特朗普提出与邻居墨西哥“高筑墙” ，美墨边界线3218公里。最近特朗普发布了修墙规划，未来十年要新建500公里，加固原有的655公里，这个墙要修5—9米高。去年10月28号我到德国参加了中德高级别经济学家对话，期间去参观了柏林墙，柏林墙当年修了165.5公里，3.3米高，但是一夜之间就被冲垮了，现在仅剩下几公里供参观的涂鸦墙。世界上还有一个特别著名的墙叫巴以墙，就是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之间修的墙，这个墙修了360公里，它的高度是8米。柏林墙一夜之间被冲垮，巴以墙也没有解决巴以矛盾。最早修墙的老祖宗是中国秦始皇，但是修墙是为了防御外部侵略，最后成了壮观的世界文化遗产。现在特朗普把修墙作为封闭孤立保护的一种手段，用修墙对人员往来实行物理隔离，但修墙肯定隔离不了空气，隔离不了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隔离不了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往，更隔离不了全世界的经济关系与日益紧密的联系。其实，修墙对于特朗普来说既无济于事，又浪费钱财，还引发与近邻国家的强烈不满，这种做法确实是比较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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